第四十章 浓雾之下（一）
登上马车，跟随托马斯主编和汉森离开是非之地。 马车内很宽敞，可以乘坐六个人，汉森神情激动，和那群记者表情一样。 “比尔，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汉森开始提问，手中拿着小本记录，像做专访。 “关于古德子爵的事。” “还有呢，他们是怎么恐吓你的，有没有给你安加莫须有罪名，为何直接认定你和古德子爵失踪有关？” “……” “没什么……” 比尔对汉森的提问心不在焉。 他想起沙威警觉且充满质疑的脸，皱紧眉头，那个男人非常敏感，可能对自己产生巨大威胁。 「该怎么让那家伙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 「最好找个合适机会把他……」 “嘿！比尔，咱们可是一伙的！” “这种事情你得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一会儿我熬夜整理出来送去印刷，明天报纸肯定大卖！” “你甚至可以去法院起诉，说警察对你使用暴力，把自己描述成被可怜的压迫的底层人民，民众最喜欢看这种新闻！” 汉森十分激动，吐沫星子都喷出来，比尔不知道负责经济版面的汉森，对这些事情也有兴趣。 不过他不可能去法院投诉警局，更不想为阶级斗争出头。 枪打出头鸟。 “好了，汉森，他刚受到惊吓，你不要一直向他提问。” 托马斯主编缓缓开口。 目光从警局移开，刚刚他一直用手掀着帘子，直到马车完全离开政府部门所在地区才放下帘子。 “孩子，一会儿喝杯热牛奶，早点回家休息。” “不用担心，他们不敢继续打扰你。” 托马斯主编露出笑容，慈祥可亲，让比尔产生他是自己亲人的错觉，虽然在样貌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马车在报社门口停下，附近只有印刷社和照相馆还营业，寒风掠过街道，几片烂叶在空中飞舞。 汉森和托马斯同时下车，他们打算去报社加班。 “孩子，快回家吧，让马车送你回去。” “嗯。” 缓缓走进写字楼，托马斯主编面容苍老，背影依旧挺拔，比尔目送他离开，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托马斯每天都在忙什么？」 「难道……」 “对了，比尔，你先别走！” 汉森突然跑来，手里还拎着相机，气喘吁吁。 “比尔，帮我把相机送去照相馆再回家吧，我要通宵码字，时间紧迫！” “……” “可以。” 汉森又匆匆跑回写字楼，回到报社，口中还不忘痛斥贵族。 接过相机，让马车在原地等待，走进照相馆。 比尔推开照相馆大门，里面灯还亮着，却看不到人影。 「老板呢？」 彩色幕布安静挂在墙上，紫色老虎椅和铁制衣架摆在旁边，装饰鸟笼和烟斗堆在桌子上。 桌上咖啡壶还温热，但比尔没有看见任何活人，白色鲜花布景在房间一角，气氛安静得有些晦气。 哒…… 哒…… 鞋跟敲击地面，声音回荡，比尔绕过前厅，寻找老板身影。 照相馆老板身材微胖，最喜欢穿着背带裤给客人照相，老板甚至住在店里，比尔从未见他离开。 咯哒、咯哒…… 机械时钟转动，玻璃门将狂风阻挡，绕过前厅，穿过一条狭长阴暗的走廊，青绿墙面上一面铜色欧式镜，将男人身影映得无比硕大。 走廊尽头，通往地下室房门半掩，泛出幽幽红光。 比尔对光源非常敏感。 「……在地下室吗？」 缓步走去，门上挂着闲人免进字样，鞋踩陈腐木地板，地板吱呀吱呀，心跳加快，手掌搭上掉漆把手。 咔…… 门轴转动…… “！” 漆黑眼睛猛然出现，死死盯住比尔。 阴沉声音突然响起，照相馆老板阴沉地站在门后，目光阴森诡异，诡异红光下，如尸体糊掉的棱角。 “比尔，难道你没看到门上挂着，闲人免进？” “……” “哦，抱歉。” 只隔半毫米距离，比尔看到老板脸上黏稠泛油，毛孔粗大。 老板突然抬手，瞬间后退，看到他手里拿着照片。 “你的照片。” “哦，谢谢。” 接过一沓照片，比尔这几天拍摄的照片全都在这儿，包括今天下午的拍摄。 “这是汉森的相机，他明早来取照片。” “知道了。” 照相馆老板嘭地关上房门，将比尔留在原地。 自讨没趣，拿着相片，比尔心里升起不协调感，只是夜色越来越深，他决定先回家再说。 「比尔，不要多管闲事。」 「比尔，还有很多麻烦事没解决，收起你的好奇心。」 「……」 离开照相馆，比尔将相片收好。 乘坐马车回家的路上，警察们还在到处巡逻，犬吠声四起，街道上蒸汽机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过。 马车在离开中央区域时被警察拦住，他们将马车里里外外彻底检查，确认没有找到古德子爵后才放行。 比尔相信，如果失踪者是普通人，警察最多当做离家出走处理，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多警力部署。 很快回到砖楼，尔拿出古德子爵与女支女照片，照片连续拍摄，将古德子爵面部扭曲痕迹全部留下。 乌云还在聚集，压抑天空突然明亮，闪电照耀苍白阴冷的面孔，阵阵雷鸣响起，无边黑夜又开始躁动不安。 白光一闪而过，比尔看到半掩着的窗帘里面有片阴影，好像…… 「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 下午拍摄时，更多注意力放在古德子爵和女支女身上，忽略了视觉死角后面，阴暗的角落里还藏着什么。 比尔皱着眉头，将照片放进抽屉。 他不想再参与到案件中，和讨厌的警察打交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带着照片去找那女人，拿回保险箱。 「如果古德子爵找不回来，那女人就没办法嫁给古德子爵。」 「那她也会嫁给其他贵族，我依旧可以做手脚。」 「度过悲惨一生，远比死亡痛苦。」 「要毁掉她最珍贵的东西。」 「那个古德子爵究竟被谁绑架，难道真是……」 「不要想了，拿回怀表和金镑，搬家后研究加速阴影之力，再去找中间人，把买凶者干掉，一劳永逸。」 努力压下好奇，比尔闭上双眼，进入睡眠。 接近凌晨，恢复安静的警察局，一间办公室灯还亮着。 办公室内物品摆放不算整齐，但以特殊习惯进行分类，重要资料全部摆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机械钟咯哒咯哒，齿轮转动声在寂静夜晚格外明显，办公桌上一盏暗铜煤气台灯，将大胡子男人身影打在墙上。 沙威警长正翻看近期报纸，上面写满古德子爵新闻。 砰砰砰…… “请进。” 敲门声骤然响起，助理警察端来一杯咖啡放在沙威面前，咖啡冒着热气。 “警长，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嗯。” 端起咖啡杯，视线没有离开报纸，这是首都警察的严谨认真，和吉克朗西警察散漫的样子完全不同， 能在首都警局任职，就是关系户也要有真才实学，上过正规警察学院。 “管家回去了？” “是的，沙威警长，而且管家依旧认定古德子爵失踪与克利夫有关，其他什么都不肯说。” “那间木板房，有新发现吗？” “检查过很多次了，毫无发现，现场一直有人看守。” “知道了。” 放下报纸，揉揉眼皮。 古德子爵失踪唯二的线索就在管家和威廉姆斯身上，可他们又都闭口不言。 沙威也变得烦躁不堪。 等明天报纸出版，下层议会又该以此为借口闹事。 虽然十几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革命让非贵族阶级获得一点点权利，可以参与到国家管理，但也只是名不副实的话语权，而非执政权。 时隔十九年，他们胃口越来越大。 “古德家的脑子都不正常，只会给我添乱，前两个月的凶杀案都还没有头绪！” “沙威警长，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局里尘封的案件很多，我们没办法每一件都查出真相，只要尽力就好。” 沙威当然明白道理，只是不甘心。 “对了，沙威警长，那个威廉姆斯，我们不管他了？” “……” “当然不是，明天派两个人跟踪，我们必须找到他的问题！” 又吐出一团烟雾，威廉姆斯那双隐藏无数秘密的眼，已在沙威脑中留下深刻印象，久久不能散去。 距离布里特斯遥远的村庄，正经历狂风暴雨。 一间木板房内还亮着灯，将漆黑夜晚照亮，身材微胖的男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拼命挠抓后背。 “不、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不是我，你们别来找我，是那个男人指示……” “滚、滚开！离我远点！” “妈妈！” 突然惊醒，约翰僵直从床上弹起，胸口剧烈起伏。 “呼——” “呼——” 捂住痛苦松弛的脸，约翰拼命喘息，还心有余悸，挠了挠脖子。 “怎么这么痒呢？” “米、米娜，能帮我倒杯水吗，我……” 约翰转头，看见米娜蒙着被子，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 “米娜？” 有些疑惑，轻轻拉下被子，里面只有一个枕头。 “？” 带着疑问掀起整个被子，还是没有找到米娜。 吞咽口水，缓缓起身。 “去厕所了吗？” 穿好衣服，拎着煤油灯走出房间，他现在需要米娜温暖柔软的怀抱，安抚自己受到的惊吓。 房门半掩，屋外还下着暴雨，在电闪雷鸣中将世界冲刷。 心里莫名烦躁，自从回到家中，得知母亲去世，约翰的情绪就经常大起大落，只有米娜在身边时才能缓解。 米娜不在房子里，他望向窗外，大雨哗哗落下，他好像看见朦胧灯光，有人撑着伞在雨中交谈。 大雨阻挡视线，雨伞下面的人那好像是米娜，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