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月朦胧,影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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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挂着的月亮,就像是罩着一层黄色的纱。 不知何时起,微凉的夜雾绒毯一样笼罩在石慧的院子中。 在昏黄灯火之下,这些淡淡蔷薇色的雾气,成缕的飘散。 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白兔们。 公的绕着圈子蹦跳。 雌兔却是在草叶上,四脚朝天的打着滚。 肚皮慢慢的鼓起。 起先石宝玉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可是几次呼吸之间,他眼看着那些方才交配过的雌兔肚子越涨越大。 他遍体生寒,口中唤着妹妹石慧的名字:“阿慧,你看那些兔子!” 他惊惶的喊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石宝玉扶着椅子想要起身。 天上毛月亮的光,斜斜的投下来。 他的影子,印在地上。 就在他将要起身的那一刻,一只兔儿剪影,从石慧的脚下窜出。 紧紧的抱住了石宝玉影子的腿。 好似爱宠向着主人撒娇。 石宝玉砰的坐回椅子之上。 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什么木呆药。 动弹不得,口不能言。 身上还能动的部件,只有一对眼珠子。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充血的眼珠,极力斜看向石慧。 石慧依旧是那般痴迷模样,在看着皮影戏。 手中一顿一顿的,摸着膝上的白兔。 方帷之上,野狐报恩的故事,也正好行至高潮。 咿咿呀呀的唱腔,突然拔高,尖锐起来。 这出皮影讲述了一只误中猎人捕兽夹的野狐狸,被一个路过的书生所救。 狐狸瘸着腿,被书生抱在怀中。 那书生道:这狐儿,清凌凌葡萄眼,倒好似人一般。 狐狸便在书生怀中化作人形,跟着书生回家,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但每一出戏剧,总要有两个反派角色。 书生被恶霸构陷入狱。 化人的野狐,拖着尾巴前去劫囚。 却被恶霸手下一膀大腰圆、恶形恶状的女道所阻。 石宝玉发现异状时,故事正好唱到了野狐奋起反抗。 方帷之上,可怜的野狐瘸着腿被打回原形。 戏腔也骤然转为幽怨。 石宝玉胸口剧烈的起伏。 便是再蠢货迟钝的人,也听见出了这唱词之中暗藏的深深怨毒。 他嘴巴张着,动弹不得。 涎水顺着唇角滑落下。 素来目中无人惯了的他,这才注意到,在皮影方帷后,似乎并没有人。 也瞧不见是谁在雾中咿咿呀呀的唱曲。 只几只皮影自己动,演绎着故事。 忽见一点血色,在方帷上晕开。 原是故事将近尾声。 野狐趁夜,偷入恶霸家中复仇。 一个一个,将恶霸家中的人,脑袋码在了圆盘之上。 这出不得不看的戏,叫石宝玉汗水打湿了衣衫。 他动不了,想要张口问一声,讨饶一句也做不到。 耳边突然传来石慧嘻嘻的笑声:“真痛快,痛快!” 她欢快的拍起手来。 夜雾又浓了些,草坪上的兔子们纷纷停下。 它们好像也在认真听戏,双耳有节奏的摆动,动作整齐划一。 那皮影方帷后,不见人影,却是小锣皮鼓齐奏。 野狐皮影忽的换成了一只团坐的兔儿。 这兔儿对着月亮开始叩拜,手中拿着一支人腿棒骨般的捣药杵。 不停的在石臼里,捣着恶霸尸体。 兔子皮影每捣一下,小锣就一惊一乍的敲一下。 石宝玉的心肝也跟着颤一下。 直到那恶霸在石臼里,舂成了泥。 “哥哥,这戏好玩吗?” 耳畔突然一凉,石宝玉听见自家妹子的声音,在耳边问道。 天上游来一朵乌云,挡住了月亮。 石宝玉的影子消失,忽然身子一松,瘫软在了椅子上。 他发现自己能动。 但身子抖得止不住,牙齿也得得相撞,说不出话来。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石慧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甚至带着一丝娇憨。 站在椅子后,弯腰将下巴搁在了石宝玉的肩上。 石宝玉啊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转身欲逃。 可惜腿脚不济事。 只迈出去一步,就软倒在地。 他急忙翻身,往外爬。 却发现,先前还跟着唱词摆动耳朵的兔子,围拢了过来。 一双双红灵灵的眼睛,死死看着石宝玉。 石宝玉这才看见,只这会功夫,方才显出孕相的雌兔,肚子又更加涨大了几分。 这些巴掌大小,看着可可爱爱的兔子,肚子涨得有拳头大。 好似装满水的水囊,撑得圆鼓鼓的。 石宝玉甚至能瞧见,这些兔儿鼓胀的腹部蠕动。 皮影戏的锣点愈发急了,故事中,药杵舂成肉泥的恶霸,被围拢过来的幼兔分食。 平常嚼草叶的三瓣嘴,嚼动着殷红的肉。 唇上白毛染红了中央一小点,好似女郎涂了口脂。 石宝玉面上露出绝望至极的神色。 他看见这些兔子围拢过来。 而身后,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 他浑身是汗,扭头去看。 便看见自家妹子石慧,一摇一晃的走来。 手里拖着一根半人高的石制药杵。 石慧四岁开始裹脚,一双小脚走得很不稳当,摇摇晃晃似不倒翁。 那根石制的药杵,拖在青石地上,发出沉重的嚓嚓声。 “饶、饶……” 现在石宝玉可不是当初酒后杀人的模样。 他看着自家妹子石慧熟悉面孔上的笑容,竟是讨饶也说不出口。 “哥哥,别怕。” 石慧安慰着。 方才她一直抱在膝上的兔子,攀上了她的肩膀。 状似亲昵的依偎在她的耳边。 石宝玉手抓着草叶,向前爬动了两步。 他抬头,这才看见,摆在暗处的清贡案桌上,码着三个巨大的白瓷盘。 上面山字形,码着一堆人脑袋。 看面容十分熟悉,都是石慧身边的丫鬟仆妇。 恐惧,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将石宝玉沉甸甸的压住。 他挤压肺部的空气,发出一声声惨叫。 继续往前爬的动作顿住。 一双小手,拉住了石宝玉的脚腕子。 将他拖回来。 “哥哥,别急,先是你,再是父亲。” “一个一个来!” 少女娇笑道。 院中,锣鼓鼓点更急。 下一秒,沉重的捣药石杵砸下。 男人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响彻夜空。 一蓬血雾,伴随着一粒碎牙半块碎骨,猛的溅射在皮影戏的方帷上。 围观的兔儿们,欢快的摇摆起耳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