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回 兵分几路

    “哎呀呀，这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了，我真是冤到家了。”门口蓦然传来一声装模作样的苦笑，是苏玄明的声音，听来半是委屈半是奚落。

    这奚落笑声太过不怀好意，听得云良姜的心肠猛然一个激颤，他手一松，粥碗竟直直砸了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滚烫白粥，眼看着就要扣到苏灵仙身上。

    一道人影如风，旋到床沿儿，伸手一捞，稳稳当当的接住了粥碗，随即舀了一勺子粥，递到苏灵仙的唇边，瞧她目瞪口呆的不张嘴，那人轻笑道:“怎么，不吃么，莫非我喂的和云良姜喂的，不是一个味儿。”

    “大堂兄。”苏灵仙回过神来，怪嗔了一句，抬眼瞪着倚在门边儿，抱臂相望的苏玄明，皱着鼻尖，嘟着嘴道:“哥哥，你吓着我了。”

    “吓着你了么，你作甚么亏心事了。”苏玄明笑眉笑眼的凑过来，眸光在苏灵仙与云良姜二人身上巡弋了一回，话中有话的打趣道。

    云良姜只嘿嘿一笑，有几分娇羞的低下了头。

    反倒是苏灵仙，神情坦荡磊落，毫不娇羞的挑眉，反唇相讥:“做亏心事的是你们几个罢，偷听偷看，都是小人。”

    “你这可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了，我可没有偷听，我是光明正大的听。”苏子笑着将粥碗撩到一旁，擦了擦手，冲着苏灵仙抬了抬下颌，示意她伸出手，随即两指搭在她的腕间，凝神片刻，神情稍松，转头望着空青道:“这脉象瞧着，是大好了，此番，多谢青公子出手相救了。”

    空青一派平静的背负着手，缓步走到近前，仔细瞧了瞧苏灵仙的脸色，和颜悦色的点点头:“瞧着脸色也的确是好多了。”他从袖中掏出一条天青色的素丝帕子，覆在她的手腕间，隔着帕子切了个脉，与苏子对视了一眼，亦是松了口气:“尚有些许余毒未清，虽说并不碍事，但置之不理也是不好，这样罢，我拟个方子，再调一调罢。”

    苏灵仙体内的余毒，苏子原是打算用法力驱除的，乍听闻空青用药便能解此后患，忙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如此，就有劳青公子费心了。”

    聚阳灯上，淡白的薄雾幽幽袅袅，尽数往苏灵仙的身上蜂拥而去，将她的脸庞遮的有些朦胧，她隔着缭绕白雾相望，白雾外的几人，也同样身形隐约。

    这一对一答，苏灵仙自然知道眼前朦胧的陌生男子，便是救她于危难的龙族空青，只是他虽出身妖族，但细细端详下来，他的容貌与人族无异，言语亦十分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她心底的惧怕之意转瞬便消散了，遂挣扎着起身，落落行礼，声音轻灵如莺啼:“南祁国苏灵仙深谢青公子救命之恩。”

    空青虚扶了一把，淡淡笑道:“小事而已，姑娘客气了。”

    见苏灵仙果然没了大碍，苏玄明悬了数日的心终于安放下来，满脸喜色的大声嚷嚷起来:“走罢，既然灵仙没事了，大堂兄，青公子，云良姜，咱们喝一壶松快松快去。”

    苏子眸光一凝，他心中另有大事，只因苏灵仙骤然病倒，才一直耽搁着，眼见在此地滞留的时日久了，唯恐青州再生变数，他思量片刻，声音微沉道:“将酒菜就摆在这罢，再去请落葵过来，后面的事，须得安排下去了。”

    空青知道苏子这副模样，必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忙十分识趣的推辞了一句:“我不胜酒力，连着两日取精血也着实消耗了不少，就先回房歇着了，大公子，待会我就将方子送过来。”

    苏子微微颔首，笑道:“也好，有劳青公子了。”

    此地虽一日两餐，但因着是个客栈，又被落葵等人尽数包下了，故而灶间一整日都备着吃食，不多时，杜衡便置办了一桌酒菜，送到苏灵仙房中，而自己亲自在门外守着，瞧着如一尊门神般凶神恶煞。

    此时的苏玄明再没半点居上位者的正襟危坐，他翘着脚，歪靠在椅背上，提溜着小巧的白瓷底青花壶，就着壶嘴儿猛灌了一口酒，畅快的啧了啧舌:“真是好酒啊，大堂兄，咱们这都多久没这么松快了。”

    苏子摇头一笑，同样就着壶嘴灌了口酒。

    胆战心惊的消磨了整夜功夫，吃不下睡不好，此时对着一桌子好酒好菜，落葵也真是饿了，顿时将惨淡愁云抛之脑后，夹了一筷子鲤鱼，入口鱼骨酥脆，细品肉质细嫩，味浓香辣，十分开胃下饭。

    又连着扒拉了几口米饭，那饭别具清香，仔细嗅来，是草木之幽，乃是用香竹与芭蕉叶包裹烘烤而成，落葵裹了满嘴的饭菜，语焉不详的招呼苏子:“你尝尝这个，这鲤鱼烤的着实不错呢，这饭也不错。”

    苏子却尝了一口浓汤赤酱的牛柳，连连点头赞叹:“这牛柳烧的也不错，你好好吃罢，吃完琢磨琢磨这些菜式是如何做的，回了青州做给我吃。”

    落葵皱着鼻尖儿，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却见手边盘中黄橙橙的一片，其上撒了辣椒，团团簇簇，恍若黄昏时分的流彩漫天，十分鲜艳夺目，只是一时之间却认不出是个甚么菜式。

    她心下大奇，小心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极是酸辣脆爽，开胃消暑，她忍不住又尝了口。

    “诶，那个。”就在落葵打算一尝再尝之时，苏玄明轻咳了一声，捂着嘴尴尬的开了口:“诶，那个是一盘子蚂蚁，你还真吃的下。”

    落葵怔了一怔，举筷细瞧，果然在筷子头上找到了全须全尾的蚂蚁，只是这蚂蚁与青州城中的黑蚂蚁不太一样，竟然通体金黄，铺在盘中恍若赤练余晖。

    天目国常年潮热，多有烟瘴之地，亦多见毒虫蛇蚁出没，异国人前往此国，皆随身备了避毒之药，才能保的万全无恙，而天目国人则素爱以虫蚁入菜，取其治瘴毒，杀虫之功效，可不曾想虫蚁竟能做的如此美味，竟丝毫吃不出虫蚁的腥气。

    蚂蚁听来虽无法下咽，可落葵只觉这道菜实在是珍馐，她抬头掠了苏玄明一眼，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继续闷头大快朵颐，几筷子下去，那一盘子蚂蚁已被吃的七零八落。

    苏玄明瞧得目瞪口呆，强忍着翻墙倒海的肠胃，冲着落葵拱了拱手:“落葵姑娘，你还真，真是甚么都吃。”

    落葵笑道:“别处吃不到的，你不吃么。”她环顾了一圈儿，眼见唯有自己与苏子吃的尽兴，旁的人皆只是半掩着口，挑挑拣拣的浅尝辄止，不禁大呼可惜:“你们可真是暴殄天物。”

    苏子亦是摇头轻笑，斟了盏茶漱了漱口，凝神片刻，沉声吩咐道:“既然都吃饱喝足了，灵仙也已无大碍了，玄明，你与灵仙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返回南祁国罢。”

    这是一早便定下的事，原本离开了红霞岭，便该连夜返回南祁国的，苏玄明丝毫不觉意外，点点头道:“好，那些苍蝇，就交给大堂兄了。”

    苏子微微颔首:“那些苍蝇你不必管，我自会安排人将他们引开。”

    “不要。”苏灵仙静了片刻，却蓦然开口:“我还没玩够呢，我才不要回去呢。”

    苏玄明眸光一转，嘿嘿一笑:“这可由不得你了。”

    苏灵仙皱巴着脸庞，转眸望着云良姜，嘟着嘴道:“那你呢，你去哪。”

    云良姜微怔，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苏灵仙的意思，讷讷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子绷着笑意，两指微曲，轻轻叩着桌案，一本正经道:“他自然是回青州了。”

    落葵紧追着落井下石了一句:“对啊，此番良姜回去，怕是要被打断了腿罢。”

    云良姜顿时丧了气，甚么也吃不下了，以手撑着脸颊，口中叼着筷子头，嘟嘟囔囔道:“这个，那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是得回去的。”

    落葵轻轻一锤桌案:“不错啊良姜，你可算是硬气了一回。”

    “良姜，你既不怕列侯惩处，那也尽早返回青州罢。”苏子沉声道:“这样罢，你现下就回去收拾行装，与杜衡带两队人马，连夜离开此处，身后的苍蝇不必硬拼，将他们引去南祁国即可，路上一切都听杜衡的安排即可。”

    云良姜知道轻重，转瞬敛了笑意，神情凝重的略一颔首:“好。”言罢，他深深望了苏灵仙一眼，那一眼有不舍，有歉疚，百感交集，随即他再没有多的言语，忙回房收拾去了。

    苏灵仙张了张口，见他这副模样，神情阴晴不定的挣扎片刻，心下转瞬便有了主意。

    这厢商议定下了返回之事，那厢空青便送了拟好的方子过来，也不知他的确心思磊落，还是善于伪装，总之他对上落葵时，神情如常，并无半点尴尬。

    反倒是落葵，空青在这房中的每一刻，与她而言都是煎熬，她不安的绞着帕子，不肯抬头也不肯说话，生怕他说出甚么令自己难堪的话来，好容易将他熬出了门，可他刚出门，她却又想到了自己的清水珠，拔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