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回 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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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苏玄明总听苏子说落葵刁钻,他偏不信,总想着这世间还会有谁,比灵仙更刁钻,不想这一过招,她还真是性子古怪的紧,想到这些,他便忍不住莞尔。 苏玄明与苏子眉眼相仿,皆是一双桃花深眸,眉眼俱笑之时,总有股子玩世不恭的狭促。他转念又想到苏灵仙有救,他总算略略松了口气,眉眼间终于绽开狭促笑意:“那个,落葵姑娘,多谢仗义援手。” 落葵有些走神,她想,她大抵是疯了,竟连那样的事,都能咬牙应下,自己再如何不看重礼法,也做不到视清誉如无物,莫非,莫非果真的要用自己的清白之躯,去换旁人的一线生机么,她无法想象此事过后,自己都厌弃自己的模样,她慷慨赴义一般,接过苏玄明手中的那盏茶,一饮而尽,神思却依旧恍惚。 “落葵,你与我说实话,若只是说那些,空青为何要布下隔音结界。”苏子素来心思缜密,绕是他相信空青的为人,也相信落葵的一套说辞,亦看不到她神思恍惚的模样,可还是疑心空青所为。 落葵被这话一惊,蓦然回了神,干干的咽了口唾沫,飞快的编出一套说辞,编完之后,还暗自夸了自己一把,是睁眼儿说瞎话中的翘楚:“妖界之人出现在人族,总是不好的,空青又是出身妖族第一大族,并不想让自己的身份为太多不相干的人获知,苏子,苏玄明,你我还要守口如瓶的好,以免惹恼了他,横生枝节,救不了灵仙。” 直到此时,苏子才算真正安下心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落葵心下混乱不堪,不愿再想那些无解的腌臜事,伸手徐徐揉着额角,慢慢问道:“苏子,程姑娘她们如何了,我瞧着不大好。” 苏子脸色阴沉的厉害,是从未有过的阴云密布,眸底满是伤痛悔恨的光,他倏然握拳,将掌心中的杯盏捏了个粉碎,清脆之声响起,指缝间随即漫出血来,他却丝毫不觉疼痛,只阴郁道:“朝颜如今是傀儡之身,想要逆转着实不易,但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多费些时日和心思,而夕颜却更为不妙,她原本就被鬼刺种下了禁制,后又耗费过半精血催动夕颜墓魂阵,去收取他的生魂,如今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也就,也就这几日罢。” “哎呀,大堂兄,你这是,干甚么啊。”苏玄明吃了一惊,忙不迭的去掰苏子的手,摸了一手血腥,又赶忙去端了净水过来。 落葵心间抽痛的厉害,一点点收拾干净苏子的伤口,包扎起来,原想埋怨一句,可推己及人,她又能说些甚么呢,杯盏上的茶香氤氲,落葵低垂着头,掩饰住泫然欲泣的神情,摸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大堂兄,喝点水,你别这样,总会有法子的,你别这样,我瞧着难受。”苏玄明斟了盏热茶,端到苏子面前,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虽不清楚那两个女子与苏子是何关系,眼见他强忍着伤心欲绝,忍得实在辛苦,便知那是他的锥心之痛,明知自己不该再去戳他的痛楚,可还是忍不住絮叨起来:“大堂兄,你要多加保重,那俩姑娘还得靠你照应,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吓死我了。” 苏子悲伤的掠了苏玄明一眼,浅浅点了点头。 晨风里夹杂的榕树的清香,是生机盎然的味道,仿若晨风都染上了浓郁的绿意,在半开的窗下悠悠荡荡。 三个各怀心思之人围坐在如意圆桌旁,那桌案经历了岁月侵蚀,散发着幽幽暗红色的光泽,浅浅雕刻的如意纹在那微光中荡漾流转,如意如意,这世间哪有事事如意,从来都是十之八九不如意。 “啪嗒”一声轻响,惊得三人齐齐眼眸望去,竟是一截榕树枝丫在风中折断,从窗缝落到屋内,那枝丫嫩绿清新,落在暗黄色的竹地板上,如春水般纯净不惹尘埃,浅浅的黄绿凸起零星布在枝丫上,包裹的极紧,像是顷刻间便要炸裂开。 落葵凝神思量:“若是得到鬼刺的全部生魂,程姑娘的傀儡之身是不是就能早日逆转,或者说,逆转的希望就能大上几分。” 苏子默默无声的点了下头,自然是的,也正因如此,程夕颜才会拼了性命布下夕颜墓魂阵,去收取鬼刺的生魂。 落葵托腮沉凝片刻,单手一翻,掌心中一阵幽蓝水泽翻滚,凝聚出一枚深蓝圆珠,圆珠深处赫然有一只异兽昂首挺立,仔细打量下来,那异兽竟并非死物,而是有一丝魂气。 她缓缓将圆珠渡到苏子手中,拳起他的手,笃定道:“这个给你,从此刻起,所有人手任你调动,全力追查鬼刺的下落,一旦有了消息,你亲自去,定要抓他回来。” 这圆珠并非凡品,而是茯血派的立派掌教信物,此物从来都只掌握在大长老一人手中,一旦请出,连掌教大人,也要听命于此,茯血派立派千年,唯有几次生死存亡之际,才会请出信物,号令众人,苏子紧紧攥着,感念不已,点头道:“好。” 二楼回廊尽头的屋子里,一道青色光幕笼罩在屋内,文元与空青相对而坐,眸光诧异的巡弋了空青半响,才难以置信的蹙眉道:“你真这么说了,这也,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空青抿了口茶,恍若无事的点点头:“是啊,说了,你情我愿的事儿,有甚么强人所难的。” 一口茶顿时更在了喉间,吐不出咽不下,文元像是刚刚认识空青一般,瞪大了双眸,张口结舌了半响:“你,你是说真的么,你,这可不像你的秉性,你虽素来面冷,行事却最是温厚,从不做趁人之危的刻薄事,老六,你可别在这桩事上犯了糊涂,最后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那样一番话,并非空青的一时兴起,更并非泄愤,反而是深思熟虑过的,说完之后,他闷在房中整日未出,已想的十分清楚,此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翻了脸一拍两散,与如今的形势并无两样,既如此,何不冒险一试,若有万一,万一成了呢。 空青摩挲着杯盏,对着文元,他并没有甚么可隐瞒的,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三哥,我想过了,左右我与她也没甚么好结果了,最坏也不过如此了,即便她是被逼无奈的跟了我,可我用一个名分就能将她捆在我身边,何乐而不为呢,兴许过的久了,她就不那么恨我怨我了呢。” 文元啧了啧舌,连连摇头:“你这可真是,可真是背水一战了,不过。”他微微一顿,存了心要给空青添堵,笑的一脸的不怀好意:“你能给她甚么名分,你可别忘了,你的正妻只能是半夏,至于做妾室,她那么个凶丫头,是做妾室的那块料么,她做妾室,迟早得被打死,你又能护得了她多久。” 就像数九寒天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空青的一颗心,瞬间凉透了,比泡在水麒麟一族的寒潭里,还要彻骨,他百般惆怅一叹,叹息中满是不甘心:“总归,总归我是不会委屈了她的。” 文元吁了口气,继续在空青凉透了的心上插了把刀,插得又稳又狠:“可她若抵死不从呢。” 空青勾起唇角,挑出个胸有成竹的浅笑:“不会,那姑娘看起来对他们十分要紧,否则她不会拉下脸面燃了传信香来求我。”他偏着头,若有所思道:“三哥,她这个人,最是狠毒疯狂,为达目的,发起狠来,是不会爱惜自己的。” 这话才是正理,文元十分认同的连连颔首,转眸望了望隔壁,愁容满面的叹道:“你的事是有指望了,可泽兰怎么办,她的伤虽无大碍,可她竟是疯了,竟与白参私许了终身,身上沾染了人族的气息,虽然眼下,你我联手暂且将这气息掩盖起来了,可一旦返回族中,就瞒不住了。” 空青浅浅啜了一口茶,思量了半响,才思量出了个勉强的法子:“我也没料到泽兰竟会如此大胆,可木已成舟,无法挽回甚么了,不过幸而她身上的人族气息并不深重,凭你我的修为,多耗费些时日,还是可以拔除干净的,只是往后,三哥啊,你可要看紧她,千万莫要让她再来找白参。” 文元胆战心惊的抖了一抖,连连摇头道:“我可看不住她,她太凶了,你不知道,我这回是逃命出来的,她把苏叶的宅子给砸了,我还不跑快点,等着二哥训斥我管教不严么。” “甚么。”空青满脸生无可恋的一叹:“泽兰怎么砸了苏叶的宅子,这个惹祸精,为甚么啊。” “可不是惹祸精么。”文元抿了一口茶,摇头续道:“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原本父亲让甘遂来人界办点事儿,泽兰闹着要跟他一起来,可甘遂不肯,说泽兰是个累赘,这丫头就恼了,在苏叶家里见甚么砸甚么,甚么顺手砸甚么,要不是我们得了消息赶过去,恐怕她就要拆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