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歪路

    汽车开动了，两人不再打闹。杨亚洲插话问：“小丁，咦，你这个名气很清奇啊，有种……”他砸吧嘴没说上来，后排的牛莉快人快语：“哈，肯定是你爸喝多了给你起的，这么随便。”还冲王谦元示意：“是吧！”

    丁巍嘿嘿一下，买弄道：“丁家沟，沟似河，河穿山梁，梁高似巍，巍巍泰山。”带点儿梆子戏的韵腔，震得杨亚洲惊奇连连，就是性格直爽的牛莉也闪着眼睛，周围坐车的人竟然很给面子的喊好。

    杨亚洲有种捡到宝的感觉，有些惋惜有些得意，问丁巍还会别的么？

    丁巍嘿嘿一笑，冲牛莉挑了挑眉，张嘴就来：“镜对菱花，佳人抱梳妆，采一枝鲜花，鬓角压，方才红日附落西山，眼看了明月又照窗纱，贪杯在谁家，想他我又恨他，全不念奴家青春十七八。”嗯，有点像京城小曲的强调，用着西秦地区的口音，生冷嶒峻，如浪击石缶的清亮悠长。

    丁巍缓口气，看众人听得高兴，也嘿嘿直乐，主要是他的口音奇怪些，后面的牛莉根本没听出来丁巍有些许调侃她的意思。杨亚洲很给面子，双手轻拍几下以示鼓励。

    丁巍刚要说话，就听见裤兜里的那个小灵通又响了，掏出来一看，还是俞老师，接通，对面听见这边的声音，奇怪道：“你干嘛呢？怎么那么吵？”

    丁巍不知怎地心情愉悦起来，嘿嘿笑道：“哈，坐车上给人唱小曲儿呢，都晓得我的厉害了。”

    电话那边一顿，低声说了句尽搞怪，嘟的一下就挂了。

    丁巍哈哈一笑，心情越发舒畅起来，刚要装回去小灵通又是一声轻响，翻过来一看一条短信：尽走歪路。没有落款，但号码就是俞老师的。

    丁巍认认真真的轻读了两边这几个字，有些明白过来，这回乐的后槽牙都被旁边的人看见了。

    丁巍交给俞老师的计划书和文案里面夹着俞老师给的那五百块钱，丁巍用白纸包起来还在上面写了两行字。等丁巍走后俞老师透过窗户一直看他从拐角处消失才转过身。昨天去参加一个活动，确实碰见了姜闻和董平一行人，她临时意动问了问，才知道姜闻这一回要搞得大的。这部片子自九六年开始筹备命途多舛差点夭折，先有哥伦比亚联合保力华纳共同投资一千两百万成为出品方，结果拍了不到十天，保力华纳的审计发现剧组停止费用报账了，赶去一看才发现姜闻叫停整个剧组，当场改起了剧本，说是感觉不对。两大公司的人差点被气死，哥伦比亚的人大骂姜闻不守信用没有职业操守，于是哥伦比亚率先停止资金注入退出出品方。

    保力的人也想骂娘，可他们不想投资打了水漂，没柰何只得陪着这位大爷接着干了。但保力要求有人担保并共同承担部分投资，于是剧组彻底解散，姜闻一边去拍戏一边四处找投资。几个月后，姜闻拉好友董平的京城中博时代电影公司上了他的这艘贼船，保力要求姜闻作出严格的预算申请和拍摄计划书，姜闻照着改了好几次的本子做了预算，两千万。保力不干了，要退出，姜闻找了当时一心想要进军影视娱乐圈的华谊兄弟广告公司，董平找了央视国际电视制作中心，又拉来了新成立的京城现代集团，才算稳住局面，这样就有保力、中博时代、国际电视制作中心、京城现代、华谊兄弟五家共同出资两千万成为新的出品方，姜闻拿到钱后将一开始选定的威海那边的拍摄场地直接换到HBHN的交界处的某个小山村，姜闻豪气，用八十万直接建了一个完全符合拍摄场地要求的小村子。这时候已经是九八年下半年了，而姜闻的剧本改了不知道多少次。

    俞老师跟姜闻还算说上话，找个角落问了问，心里有了底，面对姜闻好奇的目光解释了一句，有个学生接到了董平的试镜邀请，还说学生接了部杨亚洲导演的电视电影。

    姜闻明了，他跟董平算是老相识了，这是二度合作，董平虽然不是专业的，可他懂电影，不会拖姜闻后腿。就是这一回的拉投资，董平走的是杨亚洲的路子，杨亚洲是圈内大拿黄建新黄导的亲传弟子，黄导是电影频道有实权的三把手。所以姜闻对董平很看重，哪怕他听见某些传闻董平睡了个女演员，然后该女演员得到进组的保证什么的，他都不放在心上。因为董平懂他，更懂电影。

    从活动上回来已经很晚了，送走经纪人，俞老师拿起电话看看，又放下了。再转头看看窗户上那颗倔强的小绿苗，决定给丁巍说一声要重视这个试镜机会。结果早上打电话后，丁巍让她转交宋可一份计划书和文案。

    好奇的翻了翻，竟然发现有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关于给小灵通制作彩铃的。再翻，里面竟然夹着一个信封，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两行字，不知怎地有些莫名的异样，心里明明白白应该高兴有人能懂自己，可眼眶里已经湿润。

    一时冲动给丁巍打了电话，听见丁巍正在路上给人唱小曲儿，有些高兴有些伤感，挂完电话想着丁巍那活宝样子，开始发短信，谢谢……，不好，删掉；路上小心些……还是不行，删掉；信已收到，呸，有些自作多情，删掉。

    想了想就写了四个字，点击发送。

    俞老师仔细看完那两份计划和文案，确实感觉丁巍学表演是走上歪路了，给移动通讯的广告设计还好说，毕竟还算跟艺术沾点关系，电影学院就有很多表演方面没有成绩的改行专业的，跨度很大的都有，别说搞广告设计了。但前面这个跟麦田合作开发音乐彩铃，就是她都能看出来这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这人就是下海经商也有其独到眼光。

    再看看合约中明确提出她白白占了一成利润分成，她都不知道怎么想了。决定一会儿给宋可打个电话问一下。

    其实，俞老师和丁巍的关系很奇怪，在她为难时刻他仗义出手，他进了拘留所被学校开除是她细心安慰他，他有些功利心的让她帮忙她从不拒绝，借给他钱，送他电话，他很少说谢谢，但她知道他记在心里了。因为她知道他懂她。

    好吧，文艺青年就是这么矫情。

    丁巍这一路上感觉虽然摇摇晃晃倒也欢声笑语。

    杨亚洲有些好奇的问丁巍，丁巍解释一番，属于家传师承，走的是西秦陇原大秦腔的路数，也会几首别的地方的民间小曲儿，都是丁巍爷爷一字一句给教的。

    杨亚洲有些惋惜的摇摇头，低声道可惜了。他跟电影频道签了三年导演的合约，去年拍过一部电视电影，是个现代都市婚姻感情戏。今年的这部是第二部，讲述京剧团演员下岗再就业的故事。这两部都是合约任务，不是自己想拍的东西。好在就是这种电影要求不高没有什么大的压力。丁巍除了年纪小一点从专业上来看倒是比组里大部分演员合适，有些可惜。

    丁巍不知道杨亚洲惋惜什么，就是知道了他也不太在意。他知道他什么水平，这回来他的唯一目的就是学会走位不忘词就可以了，他对自己要求就这么简单。至于是不是重要配角甚至挑大梁的这种想法，他早抛到爪哇岛去了。

    大兴在京城的最南边儿，再往南属于HB地界，东面是通州地区，北边是FT区，西边儿跟房山就隔着永定河。这几年大兴有了一丝京城开发区的意思，逐渐成为外来人口聚集地。

    杨亚洲的这部戏报备审批都走的电影频道的渠道，是专门拍给电影频道的，不会在电影院大银幕上映，以后会在电影频道以电视的形式播出。电视电影算是国内近几年兴起的电影制作类型，主要播放单位就是电影频道。几年前因为小品之王陈小二老师一纸状告央视引起了国人版权意识保护，电影频道不再像过去那样不用购买版权，只得出资找人拍成不在院线上映的小成本影片，当然电影频道也算开始大量投入资金扶持青年导演，比如“五个一工程电影扶持基金”、“新农村电影下乡基金”等多个扶持基金。

    杨亚洲不像姜闻那样豪气，他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没有那么多富裕的资金让自己可劲儿造，精挑细选几次选景才定下大兴这边的一个贸易市场和一栋即将拆迁的筒子楼作为主要拍摄场地。筒子楼距离大兴汽车运输站不远，到站后四人步行几分钟就到。

    正好剧组下工吃饭休息，杨亚洲向全体剧组介绍了丁巍王谦元牛莉三人，重点介绍一下牛莉和丁巍，王谦元是两人二度合作，剧组里有些熟悉面孔。牛莉是重要配角，相当于女三号，丁巍纯属新人，俩人需要重点介绍。两人都不认生，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杨导宣布接着吃饭，下午继续拍摄。他还要看看副导演拍摄的几组镜头是否符合拍摄要求，端着碗一边去了。

    丁巍跟王谦元两人挤在边上，一边扒拉吃饭一边还四处大量，主要听王谦元和旁边的人向他介绍。比如那个穿着朴素的矮个子大头男演员就是主演，男一号，叫陈征，是军区话剧团的演员，京剧功底极其深厚。女一号叫梁丹妮，人艺演员。导演旁边那个长头发的中年男子叫王晓明，是剧组副导演兼摄影，是电影频道的摄影师等等，当然王谦元有些熟悉的都给丁巍介绍了，他也不知道的也没说。

    吃完饭，剧组休息都等着杨亚洲发话。杨亚洲看了副导演拍摄的，有些不满意，有些点点头。跟王晓明还有一个姓张的监制商量一番，临时调整了拍摄计划。下午就拍两场戏，一场是结尾处主演陈征要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背对血红色的夕阳自顾自的唱京剧；一场是梁丹妮在筒子楼公用厨房做饭时跟同剧团的人隔着洗手间门说话的场景。就这两场，杨亚洲先拍筒子楼的这一场，打发王副导演先跟主演陈征在大街上取景。

    当然也给巍和牛莉两人下达了任务，丁巍要学会在摄影机前走位，面对镜头不能笑场忘词之类的，牛莉要抓紧时间背台词，同时也要学习两三句京剧唱词，还要学几个动作，这个还要请专业学过京剧的陈征给牛莉补补课，临了还看着丁巍道：“丁巍也会西秦秦腔，一些地方民间小曲儿，跟陈老师也多学学。”

    丁巍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干净利落的答应下来，还客气的冲陈征笑着说：“陈老师，劳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