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尴尬的饭局
“许昌林是什么立场?他是支持把这笔钱发给大家,还是留在村集体?”向北问道。 骆景晨略有所思:“他在这个位子上很为难,不像我,一把老骨头了,就算站在这三轮车上胡咧咧倚老卖老,大家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他就不一样了,他有很多事情要考虑要权衡,我也理解他。” 骆景晨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这话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 “看来,许昌林是赞成把钱留在村里。大家的分歧造成了这么多矛盾的出现。”罗方伊补充道。 “那他人呢?我们到了村里,一直没见到他。”向北问。 “我也不知道,自从村里死了人,昌林就不见了,走之前连句话都没给大家伙交代。”骆景晨一脸愁容,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大伙稳定下来,不能再出事了。 虽然没有见到村主任许昌林,但是骆景晨提供的信息让向北觉得不虚此行。 按照村民们的说法,自从村子里死了人之后,许昌林和开发商翁正昌也都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有人说两人跑路了,也有人说是被抓了,还有一种说法是许昌林有事外出,并没有刻意躲避。究竟哪种说法靠谱则无从考证。 从骆景晨那里出来,向北和罗方伊直接返回酒店。 “小罗,经过今天的采访,有没有新的思路了?”向北试探罗方伊,一是为了测试对方的敏感性如何,做记者必须要有敏感性,大大咧咧是捕捉不到新闻点的;二来,干记者这一行时间久了,容易形成思维定式,向北需要从这个新人那里激发灵感。 “师父,我感觉越采访线索越乱,”罗方伊叹了一口气,“村民们说法不一,我现在都不知道听谁的了。” “是啊,这就是问题所在,消息源很多,但是都不权威。”向北也一声叹息,从骆河村获取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但是这只是村民一方之言,有的信息有价值,有些则是无效信息。很多细节还需要从官方那里证实。 向北回到酒店,刚要躺下准备小憩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向北一看,是老婆周雪岑要跟他视频聊天。 “hello,老婆大人。” “不是老婆大人找你,是宝贝儿子找你。”手机另一头,周雪岑拖着长长的腔调说道。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诺一,爸爸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回去。你在家要乖乖听话知道吗?”从视频里看,诺一精神似乎有些萎靡。 “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周雪岑问道。 “一团乱麻,不过好歹有些头绪了。” “千万要注意安全。”自从成为记者家属后,周雪岑渐渐熟悉了解这一行的工作节奏——哪类采访难度大哪类采访风险高哪类采访周期长,听到题目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还有,诺一发烧好几天了。” “什么?赶紧给他吃药啊。” “肯定吃了啊,昨天退了烧今天又烧起来,反反复复。” “打车去医院吧。” “已经叫车了,我在给孩子穿衣服。” 孩子是这个世界上很特别的存在。有孩子之前,向北的人生规划都是围绕事业设定,但有了孩子后,他忽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孩子排在了首位,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这或许就是血缘和感情的力量吧。 跟孩子聊完,向北眯上眼睛,渐入梦乡。 梦中,他带着妻子孩子来到一片森林,森林郁郁葱葱,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花儿,还不时有几只说不上名字的小鸟啼叫着从头顶飞过。诺一开心地跑着,周雪岑在后边紧追着:“诺一,慢点跑”向北则是拿着手机记录下这难忘的时刻。这时,忽然从丛林里钻出一条碗口粗的蟒蛇,蟒蛇张着大口,吐着信子冲向母子二人。“小心!”向北扔下手机,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诺一!!”向北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原来是一场梦。 “叮叮叮”地板上传来手机铃声。向北捡起手机,陌生号码。 “喂,你好,请问是向主任吗?”对方声音很谦和。 “我是向北,您哪位?” “我是骆河村征地项目指挥部的副总,孙兴建。从曲总那里拿到的您的电话。” 河东市自从启动“北移东扩”战略以来,设立了七八个项目指挥部,大都以街道为单位,唯有骆河村单设一个指挥部,足见当地对骆河村项目的重视程度。指挥部虽然设在街道和村里,但是级别却很高,成员既有主管部门,又有相关企业。 “你好。”向北有些蒙圈,指挥部副总?这是个什么职务? “是这样的,这几天很多记者朋友忙着采访,很辛苦。指挥部的张总今晚想请大家吃个饭,慰劳一下大家。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您放心,我已经跟报社领导曲长国说过了。” “呃那好吧。” “好的,今晚6点半,就在新城酒店二楼长城厅。” “好的,谢谢,我会准时去的。”向北挂上电话。 向北并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有些记者工作年头久了之后,身上多了不少油腻之味:跟企业老板称兄道弟,跟官员论起行政等级,而到了采访的时候则是挑肥拣埋怨牢骚。当然,也有人将其称之为成熟圆滑向北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准确地描述这个群体:一只脚踏在官场,一只脚还停留在文人阶段,内心分裂的两面人吧。 这种饭局上的聊天也极为无聊,大家并不熟,可以维系的只有头衔背后那层应酬关系。所以,一场饭局下来,尬聊占了多半时间。再不然,就用酒精的麻醉作用虚化这种尴尬。 正常来讲,记者从事这种报道时应当规避任何宴请,不过既然对方已经跟报社领导打过招呼,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再者说,向北也希望借着这次机会提出自己的采访要求,他需要通过对方采访国土资源等部门。 晚上6点,向北给罗方伊发了一个微信:晚上有饭局,一起赴宴。 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二楼长城厅,除了他们,还有七八个记者正在包间里等待,有的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有的坐在门口的长沙发上,都在低头玩着手机。 罗方伊一看,其中竟然还有一个熟人——胖冬。跟上次在医院见到他是一身休闲服不同,这次胖冬穿了一身正式的夹克,这跟他笨拙的身材显得很不协调。 “你也来了啊。”罗方伊主动打招呼。 “是滴,嘿嘿。”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父,向北。”罗方伊将站在一旁的向北介绍给他,“师父,这是我给您提起过的胖冬,呃大名叫潘冬,是省台的记者。” 胖冬主动伸出小胖手,笑嘻嘻地跟向北握手示意。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金丝眼镜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走进房间,男子身后,是一个身材微胖梳着背头一身运动装的中年人,年轻男子边走进房间边介绍:“这位是项目指挥部的张总。” “我是张同文,多多关照。”男子眯着眼睛与大家一一握手,随即递给每个客人一张名片。 工作这些年,向北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一些单位部门里,正副两职绝对是有意思的搭档,眼前这两人也是如此,在外表举止性格上都很互补。 介绍完毕,大家却没有落座的意思,不是不愿坐,而是不知如何坐。按照北江省的酒桌文化,主陪面向房门入座,副主陪坐在主陪对面,主陪右手和左手分别是主宾副主宾,副主陪的右手和左手分别是三宾四宾。 张同文自然是坐到主陪位置,坐下后,环顾左右,大家都在相互谦让主宾座位,气氛尴尬。 “这样吧,我擅自做主一次。”张同文打破僵局,“咱们今天的媒体朋友都是贵客,有北京的,有省内主要媒体,也有省外媒体。主宾的话,就请从北京远道而来的美女记者落座吧。”说话间,坐在副主陪位置的年轻男子就把这名女记者推到座位旁,女记者半推半就坐下。 “至于副主宾,请咱们北江晚报的向北向主任吧,我知道向主任酒量可以,你就作为今天饭桌上的实力担当吧。” 听到张同文点名,向北有些诧异,虽然因为工作关系接触过指挥部,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记得自己,而且点名将他安排在副主宾的位置。 “您过奖了,我酒量确实不行,这个位置压力太大了。再者,这是河东的地界,在咱们自己家里,还是请远道而来的朋友坐这里吧。”向北半开玩笑地推辞。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坐在这个位置,酒是少不了的。 向北虽然执意回绝,但确实没有合适人选可以替代,无奈之下,只好就座。罗方伊也心领神会地坐在向北旁边。如此一来,其他人都顺理成章地找到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