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投缘

    王起跟着刘玉芬走进她家铺子，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刘玉芬则忙着给他泡茶，用电饭煲煮饭。这些忙完之后，便端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王起的身边，跟王起寒暄。

    “现在差不多快两个月了，小王……你的小面手艺学得怎么样了？”刘玉芬笑眯眯的看着他问。

    王起不忍心继续骗眼前这个把他当“儿子”看的善良妇女，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呃，刘婶，实在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说了谎，我其实……其实没在小面馆打工。”

    他以为刘玉芬会不悦，然后冷脸，他也就借着对方冷脸的机会找个借口闪人，哪知，刘玉芬听了他的话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王啊，我就一直在给我老头子说，看小王什么时候跟我们说实话，想不到小王你这么快就憋不住了。”

    “啊……刘婶，你……你看出来了？”王起吃了一惊，他感觉自己上次对刘玉芬说的，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对方反而一个劲的接着他的话，说什么‘江城小面’博大精深，让他跟着师傅好好学，把师傅的手艺学到家，以后自己开小面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刘玉芬开心的笑着，笑容慈祥而又善良，毫无因他欺骗自己的不快。刘玉芬用手指了指他的手，微笑着说：“小王呐，你刘婶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遭老婆子，但这双眼睛还是好使的。你那一双比好多姑娘都还白，都还‘嫩气’的手，哪里是一天到晚搞水揉面的嘛？你要么是学生，要么就是坐办公室的，但绝不是下苦力的。下苦力的手是什么样子？喏，看你刘婶。”说着，刘玉芬把自己的双手伸了出来，跟王起记忆中母亲的双手差不多，带着岁月的时光和沧桑。

    “那刘婶……你就不生气？”王起还是有些心虚。

    “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刘玉芬慈爱的白了他一眼，“大家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熟悉，多长个心眼正常得很。”

    对方这么一说，王起的心头顿时便松弛了下来。

    对于说慌，王起并不排斥，比如对手和敌人，巴不得把对方偏得团团转，摸不清自己的虚实；但是对于善良老好的人，他便不忍心骗人家，不方便的话宁可不说，也不愿意胡编乱造说假话。他对谎言和虚假的东西天生就排斥得很！

    既然对方毫无芥蒂，王起也就大致说了下自己真实的身份，说他是商大的，今年刚毕业。两个月前到钢材市场来买管子，也的确是为了做几根短小的晾衣杆晾衣服。

    钢管的事，王起还是撒了谎，这个干系太大，肯定不能实话实说的。

    “我就知道小王你不一般，果然是大学生！哎，哥哥嫂嫂有你这么一个俊俏、懂事，又知礼的儿子，一定非常骄傲吧？”刘玉芬圆圆的脸上一副了然的样子，赞叹说。

    王起犹豫了一下，感觉即使这两位跟他生活没多大交集的夫妇知道他是孤儿也没什么打紧的，便面色平静的说：

    “刘婶，我父母……六年前因为一次车祸，已经去世了。不过，他们如果在天有灵，应该不会觉得我给他们丢脸吧。”

    “啊——”刘玉芬一声惊呼，以手掩嘴，红富士苹果一样的圆脸上首次出现震惊的表情，这震惊，很快又变成了一种怜悯，一种更深层次的慈爱。刘玉芬急忙道歉的说：

    “那个，小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你身世……”

    王起笑了笑，看着惊讶的刘玉芬说：“没关系，刘婶，不知者不罪嘛？”

    自从得知王起竟然是孤儿后，刘玉芬是又震惊又怜悯，同时，还多了一种异样的情绪，接着，便好奇的打听起王起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怎么过的？现在跟着谁？是如何从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成长到现在这样的？

    王起对眼前这个都可以当他妈的，一直朝他释放善意的妇女并没什么保留，便把他父母是如何死的，他这么多年拿着他父母的赔偿金如果一个人生活，熬过高中，熬过大学，熬到两个月前终于从商大毕业，在江城找了工作为止。

    当王起说话的时候，他吃惊的发现，坐在他旁边的刘玉芬竟然是双目通红，不停的垂泪。

    刘玉芬用系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湿润了好几次的眼角，动情的问王起：

    “小七，你不介意婶子像你父母这样叫你吧？”在王起表示说没关系，随变叫之后，刘玉芬又道：

    “当婶子两个月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觉得跟小七你投缘——这绝不是因为婶子老来丧子，随便逮着一个人当儿子看——婶子文化少，也说不出一个为什么，反正觉得小七你面善，和你投缘，而且一看到你，就能联想起我家的乐乐，郭凯乐。乐乐跟你长得当然不像，没小七你这么帅气，俊俏，但是你们身上，却有种相同的东西，刘婶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反……反正让刘婶我感到很顺眼，很熟悉，也很……亲密……小七，我这么说也不会笑话刘婶吧？”

    刘玉芬一边说，一边用围裙抹着眼角越来越多的泪花，让王起意识到，对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那已然死去的孩子。

    失亲之痛到底有多痛，王起是深有感触的，这也是王起今天对刘玉芬实话实说，不想欺骗对方的最重要的原因。

    王起当场摇头，笑着对刘玉芬道：“不会对哈，刘婶。你和郭叔失去了你们挚爱的儿子，我也失去了最亲的父母。看到一个跟自己儿子某些方面相似的人，进而心生好感，文绉绉一点的说叫‘移情’，大众的说法叫人之常情，没什么好笑话的哈！

    “不瞒刘婶，你和郭叔虽然跟我父母不太像，但跟你们在一起，闲聊摆谈，我也是很放松，心头很轻快的，甚至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因为我知道，不论如何，刘婶和郭叔，你们不会害我，不会利用我，对我有什么坏的企图。”

    他的这话直接说到了刘玉芬的心坎上，让刘玉芬顿时轻松，欢快起来，正准备拉着王起的手说两句体己话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两声“滴滴”声。

    她的丈夫，去外面农贸市场买菜的郭大海回来了。

    刘玉芬立刻起身，去接郭大海手中的大包小包。

    郭大海见自己老婆的一双老眼通红，一看就哭过，吃了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却被刘玉芬拉到一边，急促的耳语几句。

    然后，坐在一边的王起便见郭大海的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像刚才的刘玉芬一样，充满了震惊和同情。

    郭大海买了很多东西，有鸡，有鸭，有鱼，还有肉，以及配套的好几种素菜和一大包作料。

    东西买回来后，两口子便开始洗、切、煮，忙而不乱的准备起晚饭来。

    坐在一边的王起见了，就想去厨房帮忙搭手，却被刘玉芬不悦的用手肘朝外推，说让他在外面坐着看电视就行。他来者是客，还是小辈，哪能让他动手？

    约莫一个小时后，一碗碗美味很快端上了一个不大的方桌，满满的一桌，几乎连吃饭的饭碗都快放不下了。

    “刘婶，郭叔，你看，你们整这么多菜，实在是太给你们添麻烦了……”王起站了起来，从刘玉芬的手里接过一盆麻辣鱼，放在方桌的最中央。

    “麻烦啥子哟，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哈！你不来，我和你郭叔也经常这么吃的。我们老了，也没儿没女，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就剩下做点好吃的东西祭奠自己的五脏六腑咯！”刘玉芬道。

    而她老公，郭大海，则在旁边憨憨的笑着，一边拿着起子，将从冰箱取出的冻啤酒起开两瓶，递了一瓶给王起，招呼道：

    “小七，快坐下，咱爷俩先喝点酒解解渴。你刘婶还有一个番茄汤，等把汤烧好她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