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隔壁楼的灯一晚没熄过
6月15日上午7点，李寂城看到…… 太阳照常升起。 依然是，太阳一出现就带有强烈的灼热感，最近这几年的夏天，总让人感觉一年比一年热，进入盛夏的时间也一年比一年早。 医院有些忙乱，但总体，还算平静。 也许这种平静本身有些不正常，但它确实就是这样的。 有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时间不会回到发生之前，假设的种种都不可能成立，而且，发生了的事情会像阳光下的水迹，很快就被蒸发，最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不，还是会留下痕迹。 李寂城平静的表情下，内心还是很有些烦乱的，也没办法不烦乱。 前天晚上，他原本只是在自己的租屋里改作业、做晚餐，然后他的门被敲响了，然后他好心的帮隔壁的小姑娘把她生病的妈妈送往医院，因为那个区人民医院大半夜的都挤满了人，所以他把人带到了私立医院，然后这里的医生告诉他，他和小姑娘都有可能传染，要隔离观察，然后第二天小姑娘的妈妈突然就病死了，再然后，他们滞留在了这里。 在卓恺人住进来以前，这间病房还住了两个只是与患者接触比较密切的留观者，但就在昨天半夜的时候，他们被确诊感染病毒，转到了隔壁那栋楼。昨天李寂城陪小姑娘去等她妈妈的时候就发现那栋楼封锁得很严密，各种消毒措施看上去就觉得很科幻。但小姑娘的妈妈还是死在了里面，不知道之前他们的两个还没有来得及交流过的室友进去之后又会怎么样。 李寂城在赵晴死后就和赵溪待在病房里，哪也没去，他不知道哪里更安全，但至少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毒，护士也会定时的来给他们测量体温，检查他们的体征，这让他觉得留在这里不会比外面更坏。 而且也出不去。 不用卓恺人在那里聒噪，李寂城也知道广源区被封锁了。他人在医院里，但网络又没断，他又怎么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在他印象里，2003年的那一次很多地方也有类似的动作，比如很多大学就封校了，火车站汽车站也有层层的检查，只是封校什么的，都是小范围，而他现在看到的消息，似乎是整个广源区都被封闭了。 这个范围当然太大了一些。 不过不管怎么样，扣除原本就住在广源区和在广源区上学上班的人，真正完全迫不得已滞留在这边的人数就相对有限，市政厅既然出面解释了，也拿出了举措，大多数人的情绪虽然不满，但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 也许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再不满也遇上了，反正太阳照常升起，该干嘛就干嘛。甚至有些心大的人还会觉得反正政府管吃管住，就当旅游，广源区也还是有那么几个公园和景点的。 至于卓恺人在他的直播里大肆渲染的隔离，李寂城的理解不是这样的。 因为卓恺人不停的聒噪他的直播并要求李寂城一定要看，李寂城正好无聊也就看了，主要是了解卓恺人的直播平台里都是些什么货色，然后卓恺人就不断的说什么隔离啊，病毒啊，世界末日啊，然后直播间里各种鸡冻和尖叫。 但是李寂城看了几分钟就把直播关了。 看起来卓恺人这个直播还是很火的，而且确实因为广源区的交通管制所以关注的人比平常多了几倍，但是再多几倍，在整个繁盛市也仅仅只是极少的一小撮人，放到全国乃至世界就更加微不足道。 尽管卓恺人煞有其事的渲染着“隔离区”这个概念，他的粉丝也在发疯一样的回应，但这就和许多末日论坛一样，除了自己喜欢，无聊找刺激的，这些小群体以外也就很少人关注了。就是这些小群体内部，就算他们把什么末日生存指南背得滚瓜烂熟的，真心相信末日的也没有几个。 卓恺人使劲的渲染着“隔离区”，但实际上他自己就没把“隔离区”当真。就像他直播闹鬼一样，他需要眼球，需要刺激，但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有鬼，他甚至为了直播准备了道具和龙套。 李寂城不相信卓恺人说的“隔离区”，但是他觉得眼前的情况有很多疑点。 李寂城也特别留意了网上的各种消息，最开始市里面有专门的解释，说是一场大规模的反恐演练，要求市民们尽力配合，广源区这么大，大部分的人家就在这里，或者学校在这里，或者公司在这里，反正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宿舍的回宿舍，哪都回不去的住酒店，市政厅公布了滞留补贴方案，他们只要拿身份证去登记，酒店那边由市政厅来结账。 其实那时候李寂城就很怀疑，市政厅的举措可以说雷厉风行，尤其是在补贴这一块没有走任何以往要走的程序，当时还有很多人称赞官方的动作终于高效那么一次了，但这种高效本身就很意味着超乎寻常。而且反恐演练这个理由很牵强，他在部队里呆过，以往部队不管搞什么演练都是远离市区的，怕扰民，直接把一个城区封闭了搞演练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李寂城当时的想法是这根本不是在演练，而是实实在在的在打一场反恐战。地中海沿岸以及中东那边已经打了几年了，范围在扩大，卷入的国家也越来越多，虽然国内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但整个国际局势，其实是十分动荡的。 而国家出于人道主义接收了许多难民，这些难民漂洋过海的来了，人数不少，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各种原因都容易导致他们和接收难民的当地人发生冲突，而且里面也肯定混有一些敌对份子，有人幕后操纵，有人煽风点火，虽然目前看起来一切都还稳定，但凡是接收了难民的城市，说是坐在火药桶上也绝不夸张。 所以李寂城觉得广源区的管制不见得是演练，倒有可能是真的在战斗，只有真正的战斗打响了，才顾不上扰民不扰民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危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对于广源区的交通管制或者说封闭这个问题，李寂城和卓恺人的看法显然不在一个点上。 到最后李寂城实在是受不了卓恺人的聒噪了，但是他不想和卓恺人争辩什么，也没想过直接一拳把这个网红主播干翻在地。于是他对赵溪说：“去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整晚没睡觉，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再怎么样，你自己还是要活下去啊。” 赵溪的脑子里还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她甚至有点无法把妈妈去世了和眼前的世界对上号的感觉，就好像那是假的，她甚至也不觉得饿，只是头有点晕。但卓恺人真的太聒噪了，她没办法再病床上呆下去，所以她看看李寂城，木然的点了点头。 卓恺人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他们，但他还忙着做直播，最终也没有跟出去。 还好，医院的食堂还开着的，只是李寂城和赵溪来到食堂的时候，也就是上午十一点，没到饭点，食堂的饭菜还没摆出来，掌勺的大厨和打菜的大妈都还在岗位上做着开餐的准备。 慈佑医院的食堂不大，原本只是供应医务人员的，住院的患者也可以交钱就餐，也就是这两天，人才多起来。为了应付几乎要住满医院的患者和留观者，食堂多出了许多工作。而原本医务人员是有小炒的，现在人多了就都只能一起吃自助餐了。 医务人员是免费的，其他人20块钱一份，也不贵。 李寂城先交了钱，拿了两个餐盘摆在餐台上，不然一会人多了会很挤，总有人不守规矩的。他在这边张罗，赵溪则只是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的人，会觉得小女孩有些不太懂事，但李寂城觉得经历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姑娘没有垮掉已经不错了。 当然她如果一直不吃不喝不睡觉，很快还是会垮掉的。 到了十一点一刻，人就开始多了起来，而且几乎就没有医护人员，倒是一个个留观者都戴着口罩，尽可能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买的是一次性餐盒，显然打算买了饭菜就带回病房，能不在餐厅里呆就不在餐厅里呆。 想一想这样才是对的，不过如果大多数人都不在餐厅里，餐厅里便也是人群较为分散的地方了，而且这里的通风倒比病房里好。 李寂城的餐盘排在前边，但到底还是有人抢了先机，有几个年轻女人，应该是互相认识的，就拼命的往前挤，李寂城一个大老爷们也没法跟她们较真。不过到底还是把餐盘端到赵溪的面前来了，估么着小姑娘也没什么胃口，就给她打了一份蒸蛋，他自己打了两份回锅肉，总要吃饱才行。 在李寂城的注视下，赵溪到底是吃了一点东西，一想到昨天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她还很乐观的觉得妈妈的病情得到控制了，可一转眼间，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李寂城没有办法，这个他是真没有办法，反正他自己的那一份他很快就吃完了，等到赵溪最终放下了筷子，整个餐厅的开餐时间都快要结束了。这时候才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包括郑见愚医生张婧护士一群十来个医护人员才一脸疲惫的来到餐厅。 隔壁楼的灯一晚上没熄过，他们，应该也是一整晚没有休息吧。 李寂城不想打扰他们，不过郑见愚端了餐盘，就近就坐在了李寂城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