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亲和女儿
事实证明珀尔修斯的视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附近真的有城市，以当时来说应该是叫城磐，兼具军事和生活与一体的半战争要塞。 名字是沃勒库尔，位于法国洛林地区，离贞德的故乡栋雷米很近，算是贞德的主场。 与记忆中的祥和相比，此时的沃勒库尔上下都充斥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城磐上下，守卫森严，士兵们各个紧握武器，瞪大双眼。看样子，是外出巡逻的士兵把贞德出现在附近的消息带回来了。 好在对往来行人的盘查并不严格，甚至还催促着城门口的人赶快进城。 珀尔修斯见状不敢多说。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此时套话打听情报，只会引人怀疑。 城内的状况也差不多，人们都在打包行李，做好随时可以离开的准备。 这是恶战来临时才会有的做法，万一城磐守不住，只能出城逃命，能活一个算一个。 不过因为不是职业的士兵，倒也能听到不少言论。毕竟是风雨欲来，人心浮动的时期，人们说话也少了不少顾及。 在离城门不远的一处小广场上，某个看上去有点地位的男人站在高处高谈阔论。 “是我们的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 “是我们抛弃了圣女大人，那位大人成为龙之魔女回来复仇了。” “她杀死了皮埃尔主教，杀死了查理陛下，现在她又把怒火燃烧向了我们。” “她打算根绝我们，根绝这个抛弃她的国家！” “……” 贞德脚步微微一顿，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头低的更低一些，不让自己的容颜有任何暴露的风险。 真是一个理智而坚强的女孩，她会被称为圣女并非没有原因。 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不如不做，默默的听着。 珀尔修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一次扣住了贞德的手腕，加快脚步。 尽管只是寥寥的几句话，但搭配周围人们的议论已经足够足够珀尔修斯作出推测，并判断出时代扭曲成为特异点的关键——龙之魔女，某个长得与贞德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人应该是在贞德被烧死后出现，以贞德之名开始复仇。 主教皮埃尔·科雄是审判贞德，让她背上魔女污名的主教。 查理七世是法国的国王，但他却故意坐视自己麾下最重要的功臣被俘，被绑上火刑架，明明能救却不救。 龙之魔女最先杀死了他们，用火焰将他们活活烧死。而后又召来巨龙，无差别地攻击整个法国。 单看这一做法，那个高谈阔论的男人说得都是正确的。但仔细想想，这其中有很多地方站不住脚。 贞德被俘后，她的盟友，她的部下，爱戴她的民众都在想办法救她，要钱给钱，要力出力。在她被送上火刑架后，也有无数人怀念她。 真正抛弃她的只是那么一小部分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早已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复仇，怎么想。 得出结论的时候，一直被牵着的少女却突然挣开了自己的手。 扭头一看，发现贞德往回走了两步，垂下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刚才路过的广场。 那个一直在高谈阔论的男人被打了。 被一位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提着篮子，打扮朴素的中年妇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因为过于激动，用力过猛，篮子里的杂物都掉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你见过她吗？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如果不知道，就别擅自对别人的女儿说三道四——那个孩子，绝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声音是如此的刺耳，语气又是如此的笃定，眼睛里还含着热泪。 而在广场边的贞德也是一样，红了眼睛。 直到这个时候，珀尔修斯才发现，妇人有着和贞德一样漂亮的金发，绑着同样的麻花辫，眉目之间还有几分相似。 “妈妈……” 贞德的呢喃很轻，却没有逃过珀尔修斯的耳朵。 “果然……”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使这个普通的农妇冒着千夫所指的风险站出来，为魔女辩护。 答案只有一个，母爱。 这股力量与身份无关，与地位无关。 她是贞德的母亲，她比任何人都相信贞德，了解贞德。即使天下人都说她的女儿是魔女，她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女人。 被打的男人最开始是蒙的，因为没想到自己会被打，但在看清了打人的是个中年农妇后，胆气又粗壮起来。 “别，别开玩笑了，臭老太婆！” 不仅回骂，还反手准备一巴掌抽回去。 贞德本能地想要冲上去，珀尔修斯地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扭住男人的手，冷声说道。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还是说你是个除了欺负女人，什么都不会的无能之徒？” “你说什么——” 被戳中痛处的男人无能狂怒。然而在珀尔修斯面前，不管他怎么挣扎发怒，也只是徒劳，被后者随便一带，摔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看吧，果然是个无能的家伙。有这个时间悲观，不如想想该怎么抵抗或者该怎么保护好自己——那些飞龙可不会因为你说的话就不吃你。” “噫~~~~~”男人顿时打了个哆嗦。 珀尔修斯不再理她，转身对着妇人说道：“不好意思，吓到您了，您没事吧？” “没，没有，谢谢你了，这位先生。”妇人低头道谢的样子和贞德非常像。 “没事就好，早点回去整理整理，准备转移，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珀尔修斯帮妇人拾起掉落的东西，一一放回篮子。在靠近的瞬间，又压低声音说了句。 “您是正确的，夫人。请一定相信您的孩子，她只会拯救法兰西，而不会毁掉它。” “诶？” 不给妇人说话的机会，珀尔修斯已然转身离开。刚想追上去，又发现人群中好像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一楞的功夫，男人和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双双消失，只留下妇人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广场上，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让娜……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