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两百零三章 黎明之前
地府的思路的确是清奇。 人家说了，从目前看来，子君的目标，是摧毁鬼门关，使得阴阳两界不相通。 但谁又能保证他说得又一定是真的呢？ 好几座鬼门关，防守起来，必定会使地府的军事力量分散。如果子君佯攻一两处，集中火力猛攻某座鬼门关，很有可能得手。接下来再故技重施，不断辗转。 反正鬼门关又不能移动，人家可以今天来打，也能够明天来打，哪天高兴，哪天来。 好，既然如此，你要打，那就来。 我自己只留一座鬼门关，其他的全部都给毁去。 那就不用猜了。 子君你只能来这儿，我呢，也只用守这儿。 要来就来，不来拉倒。 反正地府有无穷无尽的时间，那些阴兵精力无处发泄，收拾完子君，再让他们随意折腾，十座，二十座，我都给你修！ 看这架势，里院大一统暗影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别看此战里院打得惨烈无比，伤亡惨重。但只要给它十年的时间，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级别的，就会像韭菜一样，一茬儿一茬儿地往外冒。 你地府敢建多少座鬼门关，它就敢给你扩建到多少座里院！ 那个时候，什么日本阴阳师，佛家，道家，儒家，南洋巫师，想进来的都可以！ 反正地府说了算。 不，甚至这样说都不准确。 极阴之地就那么多，子君的阴兵再多，也总得有个地儿藏起来。 他现在其实是在时间上可以选择的余地，都已经不多了。 只要今天不打开决战，那等到烈阳当空的时候，里院就会不知疲惫地往着各种深山老林和极阴之地探索，碰上了那就直接开打，遇不上，估摸着太阳快下山了，就全面收缩，大伙儿聚在唯一的一座鬼门关前，吃吃烧烤，喝喝茶，聊聊天，相亲相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岂不美滋滋。反正大家又不是没有值过夜班，都家常便饭了。现在所有人一起值班，又不用处理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只要出事儿，那就是唯一的一件大事儿了，撸起袖子直接干就行了。 不用动脑瓜子的值班，才是最高境界也是最受欢迎的值班啊！ “那驻地在哪里？”嬴莹问道。 艽朝的两万人马一下子去到华夏，总得有那么大一块地儿来给人占着啊。 “啊……那个……嬴莹师姐……应该是在我们里三院旁边，只不过目前里三院只有一百人上下了……”传话的，本就是里三院的人，说到这里，不免有些伤感。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继续道：“薛主任让我带个话，说嬴莹师姐你要是带领军队前来，可自行安排，如果三天之内未发生战事，去留随意。在此期间，里院负责提供饮食安排。不管如何，成与不成，里院记一个情。至于院长和艽朝所达成的协议，里院高层已经再次复审，只要师姐你们不违反内容，里院对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并且可以互市。” 说完，他行了一礼，穿过界离去了。 嬴莹点点头，脸色苍白。 她和王曦以及小一，都还没有缓过来，随意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 最后一战，要当看客了啊…… “陆阎君呢？找到了吗？”嬴莹扭头问道。 虽说刚登基不久，但该有的战报她还是都得到了，所以这么重要的人物，她不可能漏掉。 黄义歆出现在她的面前，嘴角咧了咧，道：“不管是里院的威名也好，我里七院的凶名也罢。终归有无数的存在站了出来，挡在了陆侯亮的面前。这位阎君看起来不傻，没有轻起刀兵。双方对峙不到十分钟，陆侯亮便引兵而去了，据说十分沮丧。来，接着，好东西，算我里七院随的份子钱了。” 随着黄义歆的话音落下，一瓶药被抛向了王曦，被后者接住。 王曦稍一感知，便知道这药的贵重。 里七院历来是战损率最高的里院，对于创伤急救也是驾轻就熟，这也是为什么十座里院唯有里七院的急诊科能那么出名的原因。 黄义歆出手阔绰，整整一瓶，轻轻一晃，至少二三十颗，足够他们几人慢慢吃。 “那子君呢？”王曦毫不犹豫地帮助二女服下药丸，自己也吃了一颗。 既然陆侯亮没有动手，不管是出于忌惮还是什么心理，他都已经算是输了。 子君对他的许诺，事到如今，哪怕只是猜，大家也能猜到了。 就好比你去给老板打工，不管你年薪多少，始终要小于你所能为他创造的价值。 不然的话，招你来干嘛。 子君所要的，是四界共主，那你陆侯亮充其量不过当个偏安于一隅的小王爷。 虽然听上去很不错，但…… 总得有那个福气去享受啊…… 王曦内心盘算了一下，不由再次改变了对里院的认知。 之前说到里零院的时候，他便以为，这是里院每一代所隐藏的一把斑驳不堪的锈刀。不到最后，不会擦去那片片锈迹拿出来使用。 却没有想到，在这背后，里院还圈养，不，应该说恩养着如此数量未入轮回的猛鬼厉魂。 或者说恩养也不合适，从情理上来说，里院没有收他们入轮回，就算是大恩了。可实际上，也几乎没有管过这些人畜无害的灵体。 算散养吧。 可就是这一点一滴，不经意之间偶尔散发出来的恻隐之心，在今天，却汇聚成了一股如此巨大的力量，犹如滔天巨浪，以遮天蔽日之资，硬撼地府阎君之威。 “子君……不……杨主任……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想把他那满脸肥肉的大脸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黄义歆说得凶狠，可语气却还是很平淡。 仿佛那个和蔼可亲，见着谁都笑眯眯的杨允佶依然是他的下属一般。 是啊，子君世代夺舍不假，可杨家世代忠烈也是真。 这样的结局，谁都没有想到，可震撼之余，除了接受，除了无可奈何，又能如何呢？ 无人说话。 虽然到处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可谁都能感到那份压抑。 最后一战了啊…… 地府自己毁去了其余鬼门关，只留下了一座。被子君牵着鼻子走了那么久，终于掌握了一次主动权，把决战的地点选在了这儿。 不，甚至连决战的时间，也定下了。 就在今天！ 鬼气森森的阴兵肃穆萧杀，阴气犹如冰冷的火焰，直冲云霄。明明该逐渐明亮的天，似乎也被这一片又一片黑压压的阴云给密密笼罩遮掩。 这阳世正在苏醒，红尘里的人们也将慢慢醒来，开始一天的生活。可他们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将会有一场比汉安血战还更加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他们身边。 当然，也依然会和汉安血战一样，悄无声息。 “抓紧时间休息吧。” 黄义歆接过聂枫递过来的一份文件，看了看，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云，最多能坚持两个小时，如果还不天亮，就不太好解释了。我们的任务都分发下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王曦看自己手机。 在群里，王曦能看得出这次里院的文书似乎有超水平发挥的趋势。 短短数言，加一张示意图，就把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 一个刺眼的血红色的大圆圈，就是即将发生战斗的地方。 而里院的任务，仅仅只是警戒，以及负责尽量将天上的乌云拖得久一点。 一旦阳光刺穿云层，不管胜负如何，战斗便结束了。 里院已经代表着尘世的阳间力量，远征异界，在艽朝浴血厮杀。 那么现在，里院这边赢了。 一比零，暂时领先。 接下来，就该看地府了。 阴对阴，阳对阳。 一直都是这个规矩。 “准备怎么安排那些人？”黄义歆对着不远处努了努嘴，那里正是艽朝将士所在的地方。 人数不多，也就五千，几乎是现在艽朝军队的半数了。 王曦这才回过神来，似乎如何安排，变成了自己的事儿？ 要说安排并肩作战吧，连里院自己都不打主力，在旁边赚个吆喝看个热闹，艽朝将士又往哪里站？ 要说安排在后方吧？ 之前大家打得这么狠，还真不放心把后背留给人家。再说了，这也不是里院的风格。 里院从来不把后背留给别人。 “算了，就让他们呆在那儿，事后分一份功劳吧。” 王曦也没有心思去做完美的安排了。 这些艽朝将士踏上华夏土地，也开始收到气息的压制，成不了什么大事儿。 他就地盘腿坐下，调理起气息来。 可还没到一分钟，不远处就开始骚动了起来。 无数的灵识彼此碰撞，争先恐后地从大家体内散发而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片已经开始下雪的战场。 冰冷的雪花落下，丝丝凉意自脸庞传来，思绪似乎把王曦又带回了那个夜晚。 有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发生在蜀都大学的事，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那场大雪。 没有踪迹的大雪。 “啊……又是阴兵啊……” 他呢喃轻语，没有对任何人说话。 这次的阴兵数量，远远超过那次在蜀都大学的时候。所以，这场雪。注定会很大。很大。 只是，现在的他，终于不再纠缠于过往，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的羁绊。 “这死胖子，还真是挺威风的。”黄义歆道。 王曦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感受了战场，不由得有些震撼，同时还有点儿想发笑。 此时，里院的人已经完成了部署，清空了一大片区域，任由阴兵们在其中驰骋厮杀。 只见两边的阴兵都已经列阵完毕。 子君的阴兵数量，密密麻麻，几乎快达百万。反观地府这边，只有不到两万骑兵，列阵于鬼门关之前。 亡灵战马就犹如一座座骷髅雕塑一般，冰冷，秩序，高大。 一边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地府精锐骑兵。 一边是犹如潮水一般的杂牌阴兵。 双方对决起来，还真不好说。 但也就仅限于这场战斗。 地府的两万骑兵，随时可以退回鬼门关，然后看着子君的百万阴兵在黄泉路上来排队领死。 反正此刻界门被牢牢掌握在里院手中，子君的阴兵无法返回艽朝，太阳一出，就只能寻找极阴之地。而真要那样的话，对于里院来说不要太轻松，随便几个威力巨大的符咒，哪怕把某座山，某个湖个轰个小缺口，破了风水，泄了阴气，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 所以，子君的百万阴兵，只能被逼着去强攻这最后一座鬼门关了。 谋划了那么久，子君，你终于如愿了。 然而让王曦感到滑稽的，还真的就是子君，杨允佶本人。 此刻他站在一众阴兵之前，有些抓耳挠腮的小动作，颇显无奈。 尤其是那一身打扮，居然还是里院的黑色洗手衣加白大褂，就更显荒唐。 里七院的前任内科副主任，临时提拔起来的的里七院副院长，子君，地府的阎君，里院所有人的祖师爷…… 这么多身份，集于一身。 “杨胖子！还等什么！还不给老娘开始！老娘几乎熬了一个通宵了！” 突然，一声娇喝出现在了战场上。 里七院内科主任余婉，看上去有些疲惫，一手指着杨允佶，一手提着刀。 杨允佶听得此声，居然出现了那么一丝慌乱，只不过转瞬即逝。 他背对着余婉，不去看她，轻声道：“婉儿姐，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拖得越久，便对里院以及地府越有利。 “说吧，话痨，就当你以副主任的身份，对我最后进行一次早交班了。” 余婉没有去管黄义歆和石建泓的意见，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