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烧山
唐否到过华夏很多次，要论对里院的了解，整个龙息军就只能看他了。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带领着部队居然又绕回来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便让他准确地找到了原因。 万里行。 当初，他第一次露面，在里三院附近的一处居民楼天台上和常玉对峙，曾经被困于其中，只不过很快便使用阴阳逆转破阵而出。 今天，再次遭遇万里行，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万里行，其作用就是使入阵之人被囚困于方寸天地之间而不得出。所以这个阵法的内涵意义在于囚困。 可是……如果自己是向着远处行军了两分钟再被拘禁回原地……那么这个万里行该有多大？！ 而且，这样的万里行……失去了意义啊…… 它给人留下的辗转腾挪的余地实在太大了…… 一想到这个矛盾，唐否又有些不确定了。 “是万里行吗？”他向王曦出口询问道。 巧了，万里行也是王曦遇到的第一个阵法。 在去年生日那天，在手术室，他的新世界大门打开的地方，他也被困于万里行。 只是他和唐否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万里行，他也会！ 他不仅会，对于万里行的理解，他比唐否要深刻得多！所以他确定无疑，这就是阵法万里行。 而此时此刻，还能让整个龙息军中招的，便只有一个人，柳师兄！ 只有他，才有这个时间，在之前脱离他们一行人之后去做这件事。 那么以柳师兄的习惯，在使用万里行的时候，绝对会复制常师叔的套路，嵌入一个金步摇。 “看来是了。”唐否见王曦不回答，转向了小一从后者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看来冥冥之中这三个人都和万里行以及金步摇都有一种不解之缘啊。 因为小一和王曦的初次见面，也是和这两个阵法扯上了关系…… “想同归于尽？”唐否稍微思考了一下，得出了结论。 在他看来，柳瑗使用万里行将自己的龙息军给拖在了这里，其目的不过是寄希望于他们被炼狱大阵的余威给波及。从理论上来说，的确存在这种可能。只不过，只要自己尽可能地往远处躲，便可以探查到那个边界。 呃……不对……时间上来不及了。现在不可能再慢条斯理地来做这件事。而且，在剩下的两三分钟里面，估计也多半无法破阵……除了自己……以及少数的军官。 毕竟，普通士卒根本没有逆转阴阳这个本事。 这个时候，不少士卒也都已经回过神来了，顿时开始小声地议论纷纷。不过还好，大家虽然不能理解为何又回到了原地，但并没有就此惊惧不已。 良好的纪律向来是一支军队最强调的基础元素。 唐否稍微约束了一下龙息军，然后带着大家继续赶路，当他们再次走了大概两分钟的时候，便下令停止行军。 接着他来到了众人的最前方，稍微布置了几道防御的屏障，然后驻足远眺，不再言语。 因为冲天的火光已经开始拔地而起，在这片苍茫大山之中到处肆虐。 几十道火龙卷扭曲着巨大的身躯在天地之间摇摆咆哮，它们彼此碰撞缠绕，焚烧了无数的树木，进而产生了燃爆。 一圈又一圈的气浪带着火焰向周围扩散开来，灼热的山风瞬间就对沿途的一切进行着无情地炙烤。 夜空再次被点亮，穹顶之上的云朵在火光之下犹如半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小姑娘一般若隐若现。 粉红色的夜空，给人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这难得一见的奇景让人叹为观止。 灼热的高温使得阵法中心的区域犹如白昼一般，发出白色的刺眼光芒，所到之处，即使是岩石泥土，也被焚烧成为一片虚无。再往外，温度稍微降低，但也将坚硬的石头烤成了岩浆，在地面四下流淌。 刹那间，天崩地裂，鬼神夜哭。 太阿山在颤抖，在悲鸣。它似乎要坍塌瓦解了一般，让人有些站立不稳。 此时，不管是王曦，还是唐否，甚至周柯的魂魄，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无论是谁，都知道，阵法之中的人，没有了活路…… 王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愣了几秒，突然间有些站立不稳，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跪倒了下去。 师傅，常师叔，大师兄，小北师兄，王维利师兄…… 分别代表着这几个人的一线牵，就这么在眨眼之间全都断掉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觉得荒唐至极！ 小一也一样，看着代表着代文斌的一线牵突兀地消失不见，也傻傻地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王曦即使是对几位师兄，都有着盲目的信心，就更别说上一辈的师长们了。 在他心中，赵竹仁是不可战胜的，是无可匹敌的，是快接近神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化为一片虚无！？ 他们这一脉的上一辈，每一个人，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安全感。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他，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三位是如此的强悍，以至于会让人心安理得且毫无廉耻地产生一种依赖感，觉得自己浑浑噩噩混一辈子也无所谓，因为天永远都塌不下来。 所以，王曦拒绝相信。 人都是如此，会拒绝相信两种事情。 第一，不合理的，与已知经验产生严重背离的。 第二，不愿相信的。 恰好，这件事情两样都占齐了。 王曦又怎么会相信呢？ 他只是乏力了，却没有丝毫悲伤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师傅和师叔以及师兄们，此时此刻一定躲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故意断掉一线牵，就是为了看一下自己的反应，以便将来取笑自己。 这个，才应该是事实的真相！ 所以，现在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他们看扁了。 甚至，自己可以提前猖狂两句，以显示自己那洞察一切的机智。 自己不是喜欢中二吗？ 不是喜欢幻想各种牛气哄哄的情节吗？ 现在机会来了，能不能在台词上超越庐院长，就看这次了…… 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啊…… 这丝不确定让他有些心烦意乱，无论他怎么拼命压制，却还是像打地鼠一般，这边按下去了，那边又冒出头来。 偏偏他还在冥思苦想，试图说点儿什么，要不然的话，总感觉他最惧怕的一幕会变成真的…… “小一，没事儿，代师叔他们一定不会出事的！”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靠谱，所以说得非常的斩钉截铁，似乎这样便可以有着言出法随的神通。 哎…… 看来我果然没有庐院长的才能…… 最终脱口而出的，只能是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啊…… 小一……很早以前就看穿了我的外强中干了…… 只是这一次，我连表面上的伪装……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里院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意义……让我可以重新骄傲……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里院不在了…… 那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太多太多的死亡，让人根本没有时间来悼念……没有时间来哀伤…… 冲天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似乎想要将这暗黑的天，也给烧出一个窟窿来。 炙热的气浪翻滚着向王曦他们袭来，将他们的头发吹来凌乱飘散…… “小师弟，活下去。”柳瑗再次现身，铁青着脸冰冷地说道。 王曦很想说，柳师兄，你不要摆出这幅表情，你这个样子，会将我心中最恐惧的事情无限放大。连你都觉得师傅他们出事了，就真的没有人来骗我了。 我也很害怕，我也想有个人来掷地有声地告诉我，说一切都ok，都在掌握之中…… 那样我才能全身心地动用自己的大脑，去想一想等一会儿师傅他们来救我们，我该说一点儿什么样牛气哄哄的台词，在里院经久传唱…… 突然，王曦的脸色再次一变。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在柳师兄那简简单单六个字的话语中，包含了怎样的情绪。 那是一种决死的意志啊！ 他让我活下去，那……那……他呢？ 王曦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 周师兄死了，师傅他们也生死未卜，如果自己还能战斗，不也会做出柳师兄一样的选择，去飞蛾扑火吗？ 虽万千人，吾往矣！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 果然，开不了口啊…… 柳瑗说完后，便双手持刀，与君绝和柴扉同时发威，辟出两道凌厉无比的刀气，向着唐否飞去。 唐否没有硬接，几个翻身躲闪开来，好整以暇地道：“不用挑衅我，你们几个的资料，实在是太详尽了。柳瑗，你擅长阵法，尤其是万里行和金步摇。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万里行，我相信，金步摇一定在某一个地方等着我。只要我不踏进金步摇，你就拿我无可奈何。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即使我踏入金步摇，你也依然留不下我，只要我稍微转换一下阴阳，便是一个你只能看见却不能触碰的神明。你所谋的，想来应该是我的凤羽军吧？” 柳瑗轻蔑地笑了一下，道：“你是凭什么认为你没有踏进金步摇的？” 唐否回之以大笑，道：“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蠢到提醒我。而且，刚才我已经产生了位移，但是却没有金针浮现。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那便是金步摇这个阵法的致命缺点！你太年轻，摆不下这么一个超级巨大的金步摇！！哈哈哈哈哈哈！！” 王曦听着这话，再次用一种复杂的表情望向了柳瑗。 金步摇的缺点，他是知道的。 阵中金针的灵力来源，是术者本人。一旦灵力耗尽，会强行从术者身上汲取灵力，用以维持阵法的运转。 在当初柳师兄对这点进行说明的时候，专门强调过这一点。还说古往今来，没有哪个蠢蛋会死于这种奇葩的原因。 但是……如果真的柳师兄摆下了一个超级巨大的金步摇的话…… 那么他的灵力绝对经受不住阵法的汲取！ 而柳师兄……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啊…… 以他傲娇的性格，既然敢那样反问唐否，那就只能说明……此时此刻，大家真的已经全都在金步摇之中了…… 是啊……柳师兄又不是神算子，他算不到唐否和他的龙息军最终会在哪里停留。 所以，他会把范围给划得超级大……已经出现的万里行就是一个证明。而万里行和金步摇组合，后者才是关键，前者只是辅助啊…… 一般来说，小范围内，万里行多大，金步摇就该有多大。 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用过啊…… 因为那样，入阵之人产生了多少位移，引发了多少金针，全部都被术者压制住，引而不发。 如此，便只能通过大概的估算进行一个粗略的判断。可是，当入阵之人因为万里行的缘故再次返回原点之时，那庞大的计算量会让人脑崩溃的。 尤其是……这里有几百个入阵之人！！ 王曦猛地看向柳瑗，刚好对上了师兄的眼神：“你周师兄死得窝囊，但还好，还有我在，他的那份，我帮他一起完成了。小师弟，你和小一师妹的婚礼，我就没办法参加了。今天，师兄就给你放个超级巨大的烟花，权当随份子了。” 王曦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发现柳师兄已经气绝身亡了…… 他这才明白柳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周师兄，一个说的要背倚大纛，力战而亡。一个说的是要舍身取义，与敌人同归于尽…… 现在，柳师兄手持双刀，以自身所有灵力为代价，崩坏丹田灵台，死而不倒，还真的是一个人把两个人的事给做了…… 王曦呆住了。 死亡总是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它就像一只从道路旁猛然窜出来的恶犬，使人来不及做半点心理准备。 没有轰轰烈烈的大战三百回合，有的……只是一开始便直达高潮……然后戛然而止…… 跪在地上的王曦终于忍耐不住，仰天长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怒吼…… 星星点点的小雨，慢慢变得密密麻麻，最终化作无比滂沱的大雨倾盆，将这方天地给彻底笼罩。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将王曦那悲恸的哭声给彻底掩盖。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这些雨点给染上了一层金色，显得富丽堂皇。 柳师兄……不会说谎……他说了，要给一场烟花……就一定会有一场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