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记者
在如今香港的电影行业里，除了邵氏和国泰这两家从海外转战而来的影业巨擘，本土的电影公司几乎全都是黄埔人的生意，杨濛提到的龙马电影公司亦是如此。 石建辉因为成立了中国健身会这样一张关系网，所以对香港的大部分政商界名流都有所了解，如今听说这个叫李伟权的中年男人是龙马公司的厂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此时的香港提起潮州人、东莞人、客家人或者是齐鲁人，大抵用团结，讲义气，够狠够恶这些词来形容，不一而足。唯独提到黄浦人，任谁的第一印象也都是财力惊人、富贵逼人。 就连英国人发行的报纸上都直接提到，香港能发展到今天，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商界与文化经历了一个‘黄埔化’的过程。 其时黄浦人在港的势力和财力由此可见一斑。 石建辉现在之所以皱起眉头，就是清楚龙马电影公司恰恰是黄浦人的生意，其老板吴鑫斋更是黄埔华商中的佼佼者。 港府管辖下的香港是资本社会，李伟权在龙马公司担任厂长一职，或许他还不够格对姚木颐指气使，但他的老板吴鑫斋就绝对可以。 石建辉虽然欣赏年纪轻轻就创办出中港日报的苏敬贤，但此时却还是觉得他有些莽撞了。 “原来是李先生，真是失觉晒！”苏敬贤听到杨濛说出李伟权的身份后，微一点头，笑着走上前对他伸出手去。 啪！ 李伟权被安茹抱在怀里，痛苦的揉着小腹，见苏敬贤笑容可掬来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把苏敬贤的手打开。 “我告诉你……嘶！这件事没完！”李伟权把头靠在安茹的胸前，目光在房间里所有人脸上游走过去，呲牙道，“差人是吧？明天我就让你们滚去街头要饭啊！” 苏敬贤笑笑，对李伟权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看了看自己被拍回来的手，抬起头粲然一笑：“李先生你好似不识我？” “你边位啊？册那，我需要识你个小赤佬？”李伟权捏了捏拳头，权衡一下和苏敬贤之间的体魄差距，又愤愤不平把拳头松开，用黄埔话夹杂着白话骂道。 就在李伟权和苏敬贤两人对峙的时候，门外回马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一群手持照相机的记者匆匆经过厢房门口，其中一位记者不经意间往厢房里看了一眼，见到站在门口的李伟权，脚下一顿，随后立刻开口道：“喂！不是前面，在这里呀！” 像是排练许久一般，所有的记者都纷纷冲进厢房，举起手中的长枪短炮一阵猛拍，闪光灯的照射下，屋子里其他人都不由眯起了眼。 面对镜头，苏敬贤脸上还带着笑，心里却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是什么地方？丽池花园夜总会，青帮晚辈李裁法的地盘。一群记者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客人厢房胡拍乱影？ 而且这帮记者来的也实在蹊跷，似乎全都是卡着点进来的，苏敬贤本以为这件事就是李伟权贪念杨濛的美色，试图侵犯她，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影你老母！”最先受不了的是吕乐，他被李伟权几句话震住，本来就感觉到面上无光，如今又被一群记者拍来拍去，心中憋着的火顿时窜了起来，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向记者人群中，嘴里骂道，“扑你阿母！你们是哪家报馆的？大声公个扑街死去哪里了？” 大声公是丽池花园的经理，没有他的允许，这些记者绝无可能上到二楼，刚进一楼大堂就会被打出去。 吕乐的烟灰缸正砸在一个站位最前面的女记者的额头上，那个女记者痛呼一声，额头迅速鼓起一个肿块。 厢房中稍稍一静，记者人群里有几个是潮州人，一眼就认出来靠窗户坐着扔烟灰缸的男人，是潮州富商蔡运昌的女婿吕乐，赶紧将手里的照相设备收回去，悄悄退到人群后准备随时开溜。 剩下的记者还不明就里，有几个还举着相机跃跃欲试，背对着记者人群的李伟权推了推搀着自己的安茹，给她递了个眼神。 安茹点了点头，松开李伟权，转身面向一群记者，挤挤眼，手垂在身前摆了摆：“拍什么拍！还不快走！” 记者们愣了愣，见她连连摆手，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回过神来。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走错了地方，实在对不住各位。” “不好意思啊，各位老板，接到电话讲这里有凶杀案，原来是被人整蛊。” “打扰了，打扰了，我们马上走。” 随着安茹开口，一群记者一边道歉，一边就往外退去。 苏敬贤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杨濛在这时候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你们不能走，把底片留下！” 有几个走出门的记者回头看了杨濛一眼，根本没理会她，继续往外走去。 杨濛见状，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从苏敬贤背后小跑着冲出门去，挡在门外回马廊上，又重复一遍之前的话。 然而那群记者还是不理会她，见杨濛挡住了回马廊的一边，纷纷掉头打算从另一边离开。 “乐哥，帮帮手拦住那班人，我看过了，全是小报记者。”苏敬贤看了眼面前一脸得意之色的安茹，隐约猜到了什么，对靠窗边坐着的吕乐开口道。 他毕竟在报刊业也混了几个月，在记者人群里看见了好几个熟面孔，大部分都是一些伶星小报的记者。 吕乐闻言看了苏敬贤一眼，皱眉道：“有冇搞错，这种时候仲想着沟女？” 苏敬贤也望着吕乐，却没有开口说话。 窗外，烟花骤然亮起，刚刚被闪光灯洗礼过的厢房再次被映照出一片片五彩光斑。 两人在忽明忽暗的厢房中对视了几秒，苏敬贤扭头将目光放在一脸得意的安茹和李伟权身上。 “李先生不识我不紧要，我认的李先生你，我本来发愁中港日报明天头条应该写点什么，现在不用担心了。”看了看窗外的烟火，苏敬贤第二次伸出手递到李伟权面前，笑眯眯说道，“李先生话晒都是做大生意的，以后再请记者，不要请那种垃圾小报啦！我叫苏敬贤，中港日报的老板，有机会一起合作？” 厢房里，听完苏敬贤的自我介绍，李伟权和他身边的女人安茹脸色由得意一点点变为错愕，最后变得难看无比。 石建辉察言观色，见到两人脸上的变化，赶紧在饭桌下轻轻踢了吕乐一脚，做出口型：“拉人！” 吕乐稍一思索，旋即咧嘴一笑，从腰里直接掏出枪来，看都不看李伟权一眼，踩着桌子直接冲到门口：“扑你阿母！打搅你阿爸食饭，大声公不管是吧？我吕乐管！边个再敢往前行一步，我当他畏罪潜逃，先打腿再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