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波够大

    早起的苏敬贤喝了碗母亲做的瘦肉粥，回阁楼带上那个装有关于报纸规划的黑色塑胶袋，向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出门。

    没有去警署报到，苏敬贤来到街上拦下一辆黄包车，径直赶往金巴伦道。

    刘昌华最近交代他的几件事已经解决了七七八八，既然对方没有别的事要他去做，本就无心当警察的苏敬贤也不会上赶着跑去警署给自己找事。

    他现在的心思全在接下来要着手的报纸上，现在去金巴伦道正是为了见一见陈秉忠。

    黄包车拉到金巴伦道后，苏敬贤下车付了车资，熟门熟路找到那栋唐楼，上二楼到学津书店门口，一眼就看见坐在柜台里的陈秉忠。

    短短几天没见，苏敬贤明显能感觉到陈秉忠和之前的模样大有不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穿衣风格上。

    第一次在学津书店遇到陈秉忠的时候，对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脚踩布鞋，整个人看上去不修边幅，满满的颓废感。而这次再见，陈秉忠虽然坐在相同的位置，身上却换了一套崭新洋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挂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本来就面容清癯，加上这身装扮，知识分子的气质一览无余。

    “忠叔，着西装打呔（领带），准备勾搭学生妹啊！”苏敬贤见柜台里的陈秉忠正聚精会神捧着一本书，连自己来了都没发现，笑眯眯说了一句。

    陈秉忠见苏敬贤到来，把书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招呼道：“苏先生，早晨！”

    苏敬贤拿起陈秉忠放在桌上的书翻了翻，书面封皮上写着《论文化与文学》，作者是一位摩洛哥人。

    “这本书是一个叫古拉卜的摩洛哥鬼佬写的，苏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带回家看看。”陈秉忠见苏敬贤翻看桌上的书籍，开口推荐。

    “算了，我对文学性太强的书冇兴趣。”随便翻了几页，苏敬贤就发现这本书是极富专业性的纯文学书籍，而且因为原作是阿拉伯语，译成中文后读起来更加晦涩难懂，当即拒绝了陈秉忠的提议。

    见苏敬贤把书合上重新放回桌面，没有找到共鸣的陈秉忠讪笑一声，将那本书收到柜子里。

    “昨天去码头看过印刷设备没有？”苏敬贤走进书店，搬了张椅子放在二楼过道，坐下后指指自己身边，朝陈秉忠示意。

    听到苏敬贤提起印刷设备，陈秉忠赶紧从柜台出来，也搬把椅子摆在苏敬贤旁边：“看过了，我照苏先生你的吩咐，已经挑好一整套设备。那套设备我本来估计要花一万五，没想到码头出价低过我的预料，只收一万一千块就搞掟，仲送多一部明快牌打字机，两部照相机。”

    果然还是刘昌华的名头好用，一万一还送打字机和照相机，简直等于白给。

    白白省下几千块钱，苏敬贤脸上也露出笑容：“不错啊，接下来是取货开张，还是做其他打算，你这个做主编的揸主意喽。”

    陈秉忠字斟句酌：“我觉得应该尽快开张，现在写手、记者还有印制人员我都已经联系好，全是我之前认识的朋友，如果迟迟不开张我担心大家熬不住会去到第二家。副编这个职位我可以兼做，毕竟办报初期少一个人少发一份薪水，至于发行我想暂时也无所谓，因为新报纸的销量前几个月通常都不会太高，发行这个职位也可有可无，最主要的财务和总编当然是苏先生你来做，你才是大老板嘛！”

    “好啊，就照你说的做，明天我让码头的人送货去元朗，一个礼拜内有冇可能印刷出第一批报纸？”苏敬贤询问道。

    陈秉忠点点头：“设备齐全的话时间足够，如果这段时间有一手新闻，第二天就能让它见报。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做对开大报，我担心新闻不够写满整张报纸。”

    苏敬贤闻言撩开西装，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塑胶袋递给陈秉忠：“新闻不够些就开专栏喽！记不记得上次你问我有乜杀手锏？就在这里面了。”

    听到专栏两个字，陈秉忠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做过报社主编，当然知道新闻不够专栏来凑的道理，但是专栏太多报纸就失去了新闻性和时事性，难免落入下乘。

    怀着顾虑，陈秉忠打开手里黑色的塑胶袋，将里面装订好的纸张拿出摊开来仔细阅读。

    除了原本的武侠小说大纲，苏敬贤昨天晚上又写了几千字正文内容，纸张装订在一起并不算薄。

    苏敬贤见陈秉忠看得仔细，也不着急，从口袋里取出香烟点燃，站起身来倚在二楼阳台，看向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不时还轻佻冲楼下经过的姣婆（着装暴露妖艳的女人）吹一声口哨，惹得对方抛来媚眼。

    十几分钟后，陈秉忠看完了塑胶袋里的所有内容，见苏敬贤还在和楼下的姣婆互动，不由得摇摇头，轻轻咳嗽一声。

    “看完了吗？”见陈秉忠准备将纸张重新装回塑胶袋，苏敬贤挑了挑眉，“不如你再看多几次，我写了好长时间你这么快看完，摆明不尊重我。”

    谈及报纸，陈秉忠显得格外认真，根本没有理会苏敬贤话里的调侃，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苏先生，估不到你仲有做小说家的潜质，我觉得报社又可以省一笔写手薪水。老实讲，那本大明英雄传的确是很吸引人，如果开连载专栏一定会收获一批忠实读者，就连我都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苏敬贤晃了晃手里的香烟：“用不用我讲给你听呀？”

    “除了小说，苏先生你仲写了一份版面策划，排版上的确也不同于现在市面上的报纸，但是实用度如何还需要报纸做出样品才能看到。”再一次无视了苏敬贤，陈秉忠继续说道，“不过你那份全新的版面真的搞出来，我担心我哋会被主流报社抨击。”

    苏敬贤一愣：“被抨击？点解？”

    陈秉忠咳嗽一声，抽出那份有关版面设计的纸张，向苏敬贤指出一处文字。

    看清楚陈秉忠手指所指的地方，苏敬贤慢慢抬起头来望住他。

    两人对视两秒后苏敬贤瞪大双眼骂道：“正扑街！这份版面策划你老板我辛辛苦苦写了几千字，你就只识得盯住大波妹三个字乜？仲话抨击我？港英政府边条法律规定不可以在报纸上出现大波妹？合理合法的事居然被你想的这么龌龊，我真他老母佩服你！”

    陈秉忠手指之处，纸张上赫然写着：报纸首版力求引人注目，初期可以印刷大波妹的照片当做封面，最好是鬼妹，波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