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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玄机

    装神弄鬼,比喻假托鬼神,招摇撞骗糊弄人,这个词经常被拿来形容算命先生。

    迎面而来的这老者,正是位算命先生。他行走天下,却堂而皇之地举着“装神弄鬼”的幌子,无异于自砸招牌。

    要么是他艺高人胆大,要么是神经错乱不正常。

    幸亏瞥见这四个字,任真认出了即将走到面前的这位恐怖强者。

    前不久,在跟莫雨晴闲谈时,他还无意中提过,阴阳家的当世最强者,是个算命先生,号称装神弄鬼。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江湖传闻,他手中这面幡,装得下神,弄得了鬼,可怕至极。

    也难怪连风云第十的颜渊都勃然色变。

    “你答应过,愿意帮我做三件事,”任真紧紧盯着前方那老者,低声道:“我现在……”

    还没等他说完,颜渊抢先开口,“这件事不算。我不会答应。”

    任真眉头猛皱,他若不答应,今天就真是在劫难逃了,“言必信,行必果,你们儒家不是奉行重诺守信吗?”

    颜渊目光始终望向前方,随口解释道:“当年至圣先师说这话时,后面还加了一句,‘硁硁然小人哉’,意思是不辨是非固守原则,这是小人行径。”

    他咽了口唾沫,神色凝重,“这时候我还一味固守信用,那就不仅是小人,更是死人了。”

    任真哑然无语,不愧是大先生,狡辩起来果然天下一流。

    “我第十,你第六,”颜渊猜到他的感触,沉声道:“即便在你鼎盛时,我都未必想同你联手,跟他战一场,何况是现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稍后你自求多福吧!”

    阴阳家性情古怪,诡谲近妖,不能以常理度之,若非必要,没人愿跟他们交手。

    两人正私语着,瞬息之间,那对老少跨过长长街巷,飘至他们面前,果然神出鬼没。

    颜渊表情骤然平静,淡然若素,彬彬有礼地道:“儒家颜……”

    老者干咳一声,嗓音里毫无烟火气息,“在一个瞎子面前,大先生就不必再装出这副嘴脸了。”

    说这话时,他左手一抬,那根幡棍轻戳地面,荡出一股极细微、却强悍无比的真气,不着痕迹地拖起颜渊行将躬下的身躯。

    “受你这一拜,我怕折寿。”

    老者表情古板,紧闭着眼眸,竟然是个瞎子。

    颜渊心头大骇,脸上强撑着镇定,恭敬说道:“三人行,有我师,今日有幸遇见老前辈,晚辈愿聆听您教诲。”

    瞎子尚未开口,身边那男童却不乐意了,不屑地哼一声,朝颜渊翻了个白眼。

    三人行,当然算的是三名修行之人。颜渊无意中忽略了这小家伙,面露歉意,想要伸手去摸小脑袋,却被人家嫌弃地躲过去。

    “想听教诲,就找你的老师去。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可以走了!”

    老瞎子脾气很差,伸手搂住小家伙,面庞微侧,仿佛是在看颜渊一般。

    颜渊喜出望外,收回那只掌心间凝出汗珠的手,如沐春风,“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两位了。晚辈告辞!”

    说罢,他转身往回走,临行前不忘瞥了任真一眼。既然不是来找他,那自然就是来找任真的。

    “不打扰两位”,他又忘了算上小家伙。

    颜渊如临大赦,脚下刚踏出半步,半边身躯已消失在半空中,去意决绝。

    “且慢!”老瞎子忽然变卦,冷冷喊道。

    颜渊骤僵,硬生生撤回步伐,已然消失的那半身躯,又被他强行带了回来。

    只是这一瞬,他满头大汗,消耗掉大量心神。

    他不是没想过执意离开,但他生性谨慎,宁愿折损些功力,也不敢冒险去赌瞎子的阴阳之术。

    “杨老先生还有何见教?”他微微一笑,手心里渗出的汗珠愈发密集。

    任真站在身旁,冷眼旁观着,心里暗道:“阴阳家,杨玄机,如果我没记错,他在风云榜上排第四……”

    瞎子眼睑微颤,藏在里面的眼珠子随之滚动,仿佛要睁开眼似的。

    “我有首诗要赠给剑圣,既然你刚好在这里,也算缘分,不妨听完再走。”

    “哦?”颜渊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据说这瞎子的阴阳卜算极灵验,往往一语成谶,能听他一首诗,也不枉他强行折回这一遭。

    任真微微躬身,明白今天要倒霉的人是他,苦笑道:“愿闻其详。”

    这时,胖嘟嘟的小家伙咂咂嘴,望向任真,天真一笑,显然很喜欢这位相貌英俊的叔叔。

    杨老头咳嗽一声,裂唇微启,沙哑嗓音传出,听起来格外阴戾。

    “儒陨墨遁伞向西,

    天下乱起贪与痴。

    盲瞋酒洒佛开口,

    龙蛇交会金陵时。”

    诵这四句时,整座街巷内的空间遽然凝固,陷入绝对的寂静。这一刻,似乎连时间都被封结。

    随着最后那个“时”字落下,时空立时恢复正常,颜任二人身躯猛然颤抖,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们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而那名男童,依然欢乐地吐着舌头,忙着舔那串糖葫芦上的糖渍,恍如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杨老头绷着脸,说道:“从诗里找到自己了吗?”

    两人心脏狂跳,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从这首怪诗中听出一些端倪。

    颜渊摊开手心,在衣衫上擦了擦,此刻哪敢再藏半点杀意,苦涩地道:“原来你把我留下,是故意想挖苦我。”

    把诗里那些人排除掉,剩下的藏得最深的那个,自然就是他。

    杨老头幽幽一笑,阴恻如鬼,“挖苦你?你也配?我是在警告你!”

    颜渊表情骤凝,眉宇间升腾起一股寒意,冷漠似冰,“受教了,我可以走了吗?”

    “随便,”杨老头玩味地道:“见到夫子时,替我问个好,顺便把这首诗也送给他,哈哈!”

    他竟然笑了起来。

    看着这副画面,任真脊背一凉,觉得犹为恐怖。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阴阳家的人了。

    杨老头心意微动,扭过头来,对着任真说道:“你呢?找到自己了?”

    “额……”任真陷入迟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其实他很想吐槽一句,你让我找的是我,还是顾剑棠?

    这诗里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