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弱者不容世
形骸逃出皇宫,感到伤处火辣辣的疼痛,又仿佛毒虫撕咬,不断扩散。当年,正是这歹毒功夫杀了朝星。形骸并非伤了要害,一时并无性命之忧,但不得不运功抵挡毒素。 他无暇顾忌自身,运转梦魇玄功,找寻白雪儿与孟轻呓,不久心有感应,潜行了十余里地,在一空屋中找到两人。 白雪儿见到形骸,先是一喜,但立时急道:“师父,师娘她晕过去了。” 形骸扶起孟轻呓,感到她的生命飞速流逝,正在远离他。孟轻呓本已性命垂危,只是为了再见到情郎,故而勉强维持一口活气,到了此时,心愿已了,意志软弱,再也支持不住。 形骸心中悲苦,只觉天崩地裂,自己正沉入万丈深海。 白雪儿道:“啊!师父,你的血…怎的是黑色的?” 形骸渐渐振作,道:“她还有救,雪儿,你替我守着。” 白雪儿身子发颤,道:“这是自然,但….但可别连累了你自己。” 形骸心想:“我是生是死,算得了什么?”嘴上却道:“我好得很。” 他轻触孟轻呓娇弱的身子,鼓足毕生真气,注入孟轻呓经脉中。她体内有三股真气正自拼杀,酿成惨状,一股来自她自己,一股来自圣莲的诅咒,另一股最为凶嚣,竟有笼罩八荒,纵横四海之势。 孟轻呓内力本与形骸不相上下,他若竭力而为,或能抵消她自身那股煞气,但另外两道煞气,形骸再也无能为力。 他明白局势令人绝望:即使他耗尽功力,也救不了孟轻呓,而一旦他内力低微,自己也会死于圣莲剧毒之下。 他试图劝孟轻呓的真气与自己联手,但那真气已全然陷入狂乱中。形骸不再多想,将功力运到极致,若救不了孟轻呓,他又何必活着? 刑天道:“你这是寻死。” 寻死?正因为你袖手旁观,正因为你那引蛇出洞之计,才酿成如今的后果。我不会任由梦儿死去,我非救她不可。 刑天道:“救?如何救?鸿钧阵在惩罚她。” 她是在拯救乾坤,鸿钧阵以往也曾杀死无数人,为何惩罚梦儿? 刑天道:“因为她愧疚、软弱、退缩、放弃了希望。鸿钧阵确实无关善恶,但却不允许软弱者动用这乾坤之剑。” 她体内那最危险的煞气来自于鸿钧阵? 刑天道:“停手吧,你救她不得。是乾坤要杀死她,那股煞气只会愈发剧烈,直至势不可挡。” 形骸沉默许久,道:“你能救她。” 他并非在问,而是陈述事实。唯有巨巫拥有抗衡乾坤之能。 刑天道:“那会有代价。” 形骸祈求道:“无论什么代价,我只求你救救梦儿。” 刑天道:“你收获了剑神的神位,我可用放浪形骸功,将这神位转授于孟轻呓,令她剑意雄浑,心意坚定,百折不挠,冷酷无情。若乾坤之剑感受到她这变化,或许会就此停手。” 形骸松了口气,道:“这算什么代价?哪怕取我这条性命也….” 刑天笑道:“性命?若没有你这化身,我将来如何杀得了龙蜒?” 他顿了顿,又道:“但与乾坤之剑抗衡,艰苦之处,更胜于诛杀神荼。你的冥火已逾第八层境界,经过此事,又将消耗殆尽,不知将减弱多少。” 形骸道:“每一次我陷入绝境,最终都能更进一步,超越自己的极限。相信我,相信梦儿,这世道需要她,她是唯一洞悉圣莲奥秘之人,冥冥之中,有什么事物在指引她。” 刹那间,形骸的脑子似被尖刀剖开,他痛得险些昏迷,但不得不维持清醒。他眼前浮现出残酷的幻象:众多黑龙正用嘴撕扯形骸的血管,形骸的经脉。而在最远方,一无比宏伟的巨人正舞动着巨斧,抵挡着一柄断裂层云的金色巨剑。 巨剑之下,孟轻呓紧闭双眼,静静坐着。 形骸又痛又冷,难受得发颤,他手中捧着剑神的神位,一根紫色小剑,穿过黑龙肆虐的平原,来到孟轻呓身边。 孟轻呓张开眼来,道:“回去吧,我不值得你如此。你对我的爱,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骗局。” 形骸楼住了她,道:“你这话才是最大的谎言,我是万万不会信的。” 还记得巨龙王犹吗? 嗯,我记得,你不顾性命的救了我,但其实在那时候,你已中了我的咒语啦。 形骸欣然而笑,答道:“但那是我最光荣的时刻,是我最伟大的功绩,无论其后我击败怎样的强敌,建立多大的功德,唯有那件事真正值得我铭记,值得我骄傲。” 因为那时,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 孟轻呓脑袋低低垂下,她道:“我不配。” 形骸道:“我不配你这般说。” 孟轻呓笑着落泪,形骸将这紫色小剑刺入她的心脏。他发现这小剑仍被许多血管连着自己的脑子,稍稍一碰就痛彻心扉。但形骸咬紧牙关,一把将血管全数扯断。 蓦然间,巨人与乾坤的抗争停止了,巨人转过身来,伸出巨掌,将所有黑龙一扫而空,但形骸的经脉也被他伤得甚重。 形骸仰望巨人,虔诚的向他下跪磕头,刑天道:“此战非同小可,我要睡一会儿了,或许在龙蜒现身之前,都不会醒来。化身,你只能靠你自己。” 多谢,无论多久,我都会活下去。 ….. 白雪儿见形骸替孟轻呓做法疗伤,一动不动,神色却极为痛苦,她坐立不安,心想:“葬火纹,他们….他们需多久才能好?” 葬火纹答道:“雪儿,不瞒你说,这两人凶多吉少。” 白雪儿怒道:“臭章鱼,少说不吉利的话!” 葬火纹道:“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情。咱们帮不上忙,唯有等待结局。” 白雪儿欲哭无泪,颤声道:“师父老公死了,我也不活啦!” 葬火纹道:“你若不活,我能占据你尸体行走么?” 白雪儿吓了一跳,道:“好哇!原来你一开始就有这般念头!” 葬火纹叹道:“你若自行了断,还不如让我物尽其用,好过曝尸荒野。” 白雪儿急道:“万万不许!我师父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也少打我身子主意!” 葬火纹无奈,唯有答应。 白雪儿生怕形骸耗时太久,于是求葬火纹助自己施法。葬火纹于是布下一障眼法门,将这空屋与世隔绝,从外看来,这屋子若存若无,再如何仔仔细细,兜兜转转也找不到这里。 白雪儿放下心来,耐着性子等待,过了足足三天三夜仍不见起色。三天之内,屋外喊声大作,吵闹异常,都是些官兵跑来跑去,追捕形骸等三人。白雪儿起初心神不宁,怕他们识破法术,时候一长,几次三番,倒也安然无事。她本是乐天派,索性竖起耳朵,偷听官兵说话。 第四天夜间,有一官兵在此偷懒,他撒了泡尿,道:“痛快!痛快!圣上一回来,我怎的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另一官兵哈哈笑道:“好个色鬼,你是瞧见圣上,心里有火么?我劝你还是去窑子泄泄火,免得见到圣上后,丑态百出,被咔嚓一刀,做了个太监。” 头一官兵怒道:“你少污人清白,我见到圣上,只有崇敬之心,哪儿来的那些个邪念?” 第二个官兵道:“听说孟轻呓那叛徒受了伤,这妖女如此可恶,要是落到我手里,哼哼,非让她吃尽苦头不可。” 头一官兵压低声音,说道:“这妖女容貌与圣上倒还真像,身子只有更嫩,到了床上,嘿嘿….老兄啊老兄,你还说我对圣上动歪脑筋,你自个儿不也是么?” 第二个官兵哼了一声,道:“圣上该让咱们捉孟家那些个乱臣贼子,孟家一向富贵,里头有几个美貌姑娘,倒很合老子胃口….” 白雪儿心中一凛,心想:“难道圣莲女皇要将孟家赶尽杀绝?”见形骸脸色惨淡,孟轻呓潸然泪下,急得团团乱转,犹如热锅蚂蚁,可也唯有徒呼奈何。 好在头一官兵道:“可惜圣上心慈手软,只要孟家之人发誓与孟轻呓断绝关系,并重新效忠圣上,一切就既往不咎。” 第二个官兵奸笑几声,道:“老弟,你有所不知。现如今孟家心惊胆颤,只有夹着尾巴做人,咱们找上门去,借口搜捕孟轻呓,顺手拿上什么,他们如何敢声张?再随手玩玩几个娘们儿,更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齐声大笑,头一官兵道:“老兄,妙计,妙计!” 白雪儿气炸了肺,恨不得偷偷出去,将这两人宰了。然而笑声戛然而止,两人骇然道:“道….道长!” 只听一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你二人为何不去搜捕,反而在此闲聊?” 白雪儿心想:“此人….此人是谁?听声音好生耳熟。” 两个官兵道:“是,是,只不过我二人察觉此处有异,故而多逗留片刻。” 那老道哼了一声,道:“以贫道修为,若此处不对劲,如何会看不出来?” 第二个官兵急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听说那孟行海擅长障眼法,鬼打墙,有些地方,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白雪儿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想:“这官兵是当真知道了?还是信口雌黄?” 老道冷冷说道:“贫道一贯宽容慈悲,然则遇上欺上瞒下,口出狂言之辈,那是非杀不可的。” 白雪儿霎时想起此人是谁:“他是熔岩老道!当初追齐宫祖宗的时候,遇上过这妖道!他居然为圣莲女皇效力了?” 但此人本就习练妖火,是青阳教的重要人物,如今归顺于圣莲女皇,以此观之,师娘所言无误,圣莲女皇确实与妖界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