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我,又是什么?
“咚!” 死寂的黑暗之中,心脏复苏的跳动声响起,仅仅一丝,微不可察。 “这是,哪里……” 意识回归,守夜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溶液之中。 只不过,同深海寒流不同,此时周身流绕着的液体,十分温暖,且蕴含有丰富的能量,像是儿时的襁褓,让人很有安全感。 “嘎——” 黑暗之外,似乎有门被推开。 一抹光亮透入,很快大门又嘭一声关上。 但透过装浸溶液的精密仪器,守夜依稀能看到光明亮起时,不远处门边站有两道模糊的身影。 “如何?”这是一道十分平静的声音,可不知为何,对方言语中的平静,带给人的感受,却十分悲伤。 守夜在泡在溶液之中,心跳开始加速,这是悲伤情绪开始外露,他甚至感觉双眼有泪水,莫名其妙要流淌而出。 “失败了,北槐大人…… “三百六十五名饲鬼士,全部以失败告终,这第一批试炼者,我们明明挑选了最好的苗子。 “其中,有强大的体修,有悟性惊人的古剑修,还有极为罕见的黑暗属性,可惜,无一例外,全部死在了鬼兽之力下。” 应声之人,身份地位明显低了不止一层。 守夜隐隐记得这个声音,似乎是这一方黑暗实验室的……实验员? 只不过他听出来了,连这位强大的实验员,竟也边说着话,边开始啜泣,最后不住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北槐大人! “这一切显然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再努力一些,说不得其中便有一位饲鬼士能够成功。 “如此,我们的计划,定当圆满。 “我罪甚过,当伏诛矣…… “哇啊啊,不要杀我啊北槐大人!我错了……” 这自相矛盾的话语声令人生愕。 因为守夜并没有听到那位“北槐大人”有任何出手的动静。 隔了良久,待得实验员的情绪稍稍好转之后,那道平静但充满悲伤的声音,才重归响起: “控制一下你的恐惧,不要被我的能力影响,这只是第一批试验,错不在你。 “还有,我讨厌哭声,再有下次,我真会杀你。” “呃……”实验员话语声似是被堵住了,醒了一把鼻涕之后,才悖悖然说道,“抱歉,失态了!但北槐大人的能力,着实太让人难以招架了,我哭了之后,感觉身体好多了。” “这地方太压抑,既然试验失败,给你放假,你出去走走吧。” “是!” 实验员明明情绪高亢了一些,但很快又转成了悲伤。 可这一次,只有低低的啜泣声出现,似乎实验员掌握了方法,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波动,不流露得那么明显。 “嘎——” 门再被推开。 借着光亮,守夜想看到那个离去的高居上位者的身影,但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入眼,其他的,一概看不清。 “等等!” 便这时,那一道离去的身影忽然驻足,语气变得怪异起来:“你说,全部失败了?” “呃,是啊,全部失败了,都死光了,一个都不剩。”实验员说着又惊惧起来,而后啜泣声起,“呜呜呜,北槐大人的意思是……” “我听见此地有第三个情绪,你的试验成功了,有人活着。” “不可能!” 没有争辩。 嗒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明近在咫尺,守夜竭力睁着眼,却依旧无法看清那两人的面容。 “这是第几号?”平静而悲伤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七号,那个黑暗属性的炼灵师,同时也是无月剑仙的手下。”实验员一边哭,一边道,“他是白衣队伍中的黑白双壁之一,本来还有光明属性的一个小家伙,可惜他第一轮就落选了,身体条件没有这守夜强。” “守夜?” “嗯,他叫‘守夜’。” “看好他,他的情绪外露,说明人已经开始复苏了,说不得日后,还会记起方才这段刚苏醒时的记忆……而你刚才,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北槐大人恕罪啊!”那实验员瞬间恐惧,继而声泪俱下,“请杀了我,请杀了我,我罪不可恕哇啊啊……” “给你三息时间,收敛你的情绪。”厌恶的声音响起。 “呃,抱歉,又失态了。”实验员光速变脸,旋即保证道,“北槐大人放心,他的记忆不可能会苏醒,在这方面,我们有手段,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万无一失的,守夜若出事,你提头来见。” 脚步声远去。 门口处那一抹光明,重归被纳入黑暗。 一切,再次恢复沉寂。 …… “咚!” 心跳声又响起。 守夜睁开眼,这一次,看到的是一片混沌的世界。 而在这充斥着灰色和狂躁的世界当中,有着一抹代表着正义的浩然正气之光,从天而落,守护着一方清明。 光芒之中,立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生双翼,圣洁如天使。 “你是谁?”守夜问出声。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比在方才那一幕场景中成长了不少,至少,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和不知名的存在,开始交流。 “我叫星夜。”背生双翼的高大天使微笑着说道。 “星夜?你为何在此,这是哪,我现在……”守夜头疼欲裂,忽而惊醒一般道,“我不是,在深海之中?” 星夜显然不具备回应问题的能力,在微笑完三息,给足了守夜思考和冷静的时间后,才接着说道: “你好,不知名的小家伙,当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不必试图与我对话,这只是我的一道残念,想要告诉你这个可怜的幸运儿一些东西,仅此而已。” 守夜沉默。 星夜依旧保持着微笑,而后接着说道: “在你看到我的时候,想必你已经提前看到了另一幅画面,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给你看的东西。 “当然,更大的概率是,你这一辈子,至死都见不到我和我想给你看的那个场景。 “你的信仰,太坚定了!” 星夜顿了顿,微笑中多了一抹好笑,道: “但你是否有想过,你如此坚定的信仰本身,本就值得怀疑?” “嗯,想来你并不会怀疑……因为圣神殿堂的洗脑之力,着实太强,其他人连一丝机会都抓不到,我强一些,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留下这一道残念。” “可是……罢了!” 星夜摇摇头,苦笑后道: “我的这道灵念,是留给你能见到我的时候听的,就不多言废话了。 “想来如若你依旧信仰坚定,必是见不到我;而真要对自己的信仰出现了怀疑,那定是有外力冲击于你。 “原谅我依旧废话连篇,但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聒噪,你应该可以体谅。” 守夜依旧沉默。 星夜视线中毫无焦点,继续着他的自言自语: “说正事吧! “记住你方才场景中看到的那些人,我不知道其中有谁,他们的具体身份几何,因为我只是一个外来者。 “但你可能会知道,嗯,如若你也不知……可以调查。 “如若你觉得累,也可以不查,我并不知道你性格,但我觉得你能成为他们口中的天选之人,能力应该还不错。 “原谅我,又说了一大通废话……” 话至此,守夜看见,星夜天使双眸中突然有眼泪垂落,并且语速加快: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可能快要发现我了。 “实在是抱歉,我很想给你留下点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但说了这么多之后,却发现除了守护你苏醒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场景,别的能给你的东西,我并没有。 “我的记忆,我的能力,包括我从何而来,为何在此……几乎全都忘了! “我的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人打散了! ”而那个人是谁……” 星夜话语声忽然一顿,眉目中多了思索的神情。 过后,这充满圣洁的双翼天使,突然又无助地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嗷嗷大哭: “哇呜呜、哇呜呜……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对不起,我好丢脸哇,我本来想给你留下一个高贵的形象,可是我…… 他颤抖而无助地捂着脸,声泪俱下: “对不起,请饶了我,我不该留下这个后手,我有罪,请杀了我!” “不!小家伙,记住,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打散了我的身体、灵体、魂体,将我扔到了这个鬼地方,你一定要记住…… “哇——” 鬼叫一般的凄厉哭喊打断了星夜自己的话,同样也吓了守夜一大跳。 而后,守夜亲眼看见,这星夜天使双目中流出血泪,眼眸瞪大,气息奄奄。 当悲伤到了极点,星夜的口鼻完全被异物堵塞,脸庞涨得铁青,嘴唇变得煞白,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惊悚而充满悲恸的脸庞上。 一切,仿佛就此要结束…… “噗!” 突然一口精血喷出,星夜像是找回了一口气,恐慌而啜泣道:“记住,他们叫我……鬼兽!” 最后一声落定。 “轰!” 星夜的形象分崩离析。 周遭的这个混沌世界,也骤然碎裂。 …… “咚咚!” “咚咚!” 心跳声快速敲击,意识从黑暗之中归来。 回光返照一般,守夜听到了深海之下的幽幽水流声,同时,耳畔似乎还有人在呼喊? “守夜!” “醒醒,守夜!” 不是错觉…… 真有人在喊我…… 我……还没死!!! 守夜憋着一口气,来自第一场景中被激发的求知欲,也来自于第二场景中星夜最后的醍醐一言,更来自徐小受说过的……鬼兽路轲! “我,要活下去!” 死寂的气海没能帮他完成这一道意念的具体化。 可灵魂中突然传来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像是溺水之后,岸上突然伸下来一只援助之手。 “开!” 藏匿于气海之中的浩然正气,从那一只手上传递而来,渡送过了最后一口真气。 嗡! 深海之下,禁法结界瞬间被激发。 但有了这一口气的守夜,终于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终于看到了自己……依旧身处于深海之下的水球之中,依旧濒临死境。 唯一有所变化的是,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 面前,真的多了一人。 “守夜?” “真的是你?你醒了?” 背负玄苍神剑的饶妖妖,一脸惊喜地望着水球之中的那个熟悉身影。 她从深海而下,这段时间过来,已然见过了太多王座、斩道试炼官的尸体。 万万不曾想到的是,同为斩道境界的守夜,竟还能挺到这个时刻,挺到自己唤醒他的这一时间点。 这就是……第一批试验者的厉害之处? “饶妖妖?” 守夜定睛一望,望到了水球之外那不受水压影响的负剑之女,下意识后撤了半步,目中有着惊悚。 “嗯?” 饶妖妖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但正事要紧,她循声问道:“守夜,你为何在此?你不是被阎王黄泉带走了么?他也落水了?” 阎王黄泉? 谁? 守夜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个人,可水球的抽汲之力变得更强,他完全扛不住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孤音崖上我黑暗界域一开,徐小受一脚……” 鬼兽路轲! 脑海中突进暴闯而入一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徐小受,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鬼兽路轲”……守夜话语声停住了。 “什么意思?”饶妖妖侧目望来,不明所以。 守夜艰难吞了一口唾沫,竭力抬起眼皮:“没、没什么……阎王黄泉,确实落水……” 饶妖妖蹙眉。 守夜发生了什么,怎的突然言行如此怪异? 濒死之时,心魔骤生,又想到了他的死敌徐小受? “饶剑仙!” 没有任何停顿,守夜抓住回光返照的时间,竭力问道:“我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 饶妖妖心跳一突,有了不妙预感,旋即停止了帮助守夜破开水球,且助其排斥水压的行动。 “讲!” 守夜唇角嗫嚅,颤抖着问:“我想知道,我们红衣抓了那么……鬼兽,它们最后,去了哪里?” 话音方落,深海之下有寒意肆虐而开。 饶妖妖眸子眯起,手不自觉摸上了玄苍神剑,惊疑反问:“守夜,你……发生了什么?” “饶剑仙!”守夜突然激动,而后剧痛袭来,他深深舒了一口气,平静下情绪,“您,可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吗?” “斩了。” “斩了?” “对,就是斩了。” 如此确凿肯定的答案,令守夜无言。 顿了片刻,水球抽汲之力,像是要将他彻底扯碎一般,带来身体的剧烈疼痛。 守夜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剩余时间。 可他意识混沌了,他不知道该信谁了,他颤着唇角,捂着脑袋,痛苦而迷茫地又问: “那……我呢? “我,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