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仅此而已
“徐小受?” 守夜手指头在狂颤,声音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颤音连连。 “受到质询,被动值, 1。” “不是。” 徐小受扶了扶头上的草笠,刚想要说点什么。 “徐小受?!” 守夜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下巴一抻,脖子都有些前倾。 “受到质询,被动值, 1。” 徐小受沉默了一下。 “非也。” “徐小受!!!” 守夜爆喝出声,像是世界观直接炸裂了一般,此刻除了怒吼,竟是再也做不出来半点额外的动作。 他颤颤巍巍、毫无意识的伸出了手指,一上一下的狂抖。 整个人因为惊骇、因为震撼而哆嗦、而晃踉…… 明明身为斩道级别的强者。 但现在,他守夜竟连踏步虚空,都感觉脚步虚浮,身形完全不稳。 “你是徐小受?” “你怎么可能,真的会是徐小受?” 这一刻,守夜真的要疯了。 脑海中,古籍空间之内,这“圣奴老二”的所做所言,一幕幕、一帧帧回放、再回放。 可画面越是回放,冲击感便是越强。 那所谓“圣奴老二”的一言一行,此时此刻,再度狠狠冲击着守夜的灵魂。 大脑一片空白,守夜嘴唇张翕,半句话讲不出来。 “你认错人了。” 徐小受心里头明白自己下意识的那一应,已经回应了一切。 他此刻只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快就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为什么不能再吞下丹药之后,多跑远几步。 为什么,守夜赶来得……如此之快! 明明自身有着“隐匿”、“变化”,没理由守夜可以摸得到自己的气息啊! “你是怎么找到老夫的?”徐小受扶着草笠,正了正神色。 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能用嘴遁糊弄过去的事情,决计不能动手。 因为,根本打不过! “老夫……” 守夜第一次因为一个称谓给冲击到了。 他嘴角一扯,似乎是想笑,又突然毫无理由的悲从心来,莫名想哭。 绝了! 这徐小受,真的绝了! 他是怎么敢在如此多王座、斩道的局面中,佯装成圣奴老二,还做到完美无缺的? 他是如何令得说书人也对他推心置腹,毫不怀疑的? 他又是如何模仿成圣奴老二,还能装得如此形象、逼真的? 他…… 守夜思维僵住了。 停顿了一会,只发愣的问道:“所以,圣奴无袖,就是天桑灵宫的桑老,就是天桑城炼丹师协会的副会长。” “也就是,你徐小受的师父?” 那个一开始出现过,但被所有人抛却了的怀疑,此刻再度浮上心头。 守夜已经无法想起来红衣等人是怎么把这个怀疑给忘却了的。 但是,如果面前是徐小受的话…… “所以,那日在城主府,鬼兽是你,张太楹,是无辜的?” “所以,你不仅和圣奴有关系,和戌月灰宫,以及鬼兽本身,也有莫大牵连?” “这,也就是你为何一直拒绝老夫的原因?” 守夜感觉思路一通百通,突然愤声怒吼道:“是与不是!” 徐小受足足沉默了小片刻的时间。 守夜出奇的没有打搅。 良久,草笠被拿下,徐小受叹了一口气。 “是,也不是。” 面容幻化之间,那微秃的脑袋长出了毛发,黑色的深坑眼窝蜕变,化作青年清澈的眸子。 徐小受眼神真挚,目中满是歉意。 “很抱歉欺骗了您,但是形势所逼,情非得已,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则,你我都不可能从那说书人的古籍空间中逃出来。” “换个说法……” “换个说法,你还救了老夫一命?”守夜咆哮着出声。 “也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吧……” 徐小受讪讪一笑,道:“您可以说得委婉一点,意思差不多,也就行了。” “老子毙了你!” 守夜大喝着就要扑身上来。 徐小受宛若惊弓之鸟,身子直接一抖,消失在了原地。 “前辈且慢,稍等,容我给您解释一番……”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守夜疯了,调转了方向,再度扑了过去。 “也对,狡辩,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徐小受一步登天,再度出现在了另一方虚空,郑重其事道:“如若不是事出有因,我又何苦至此,您说是吧?” “你特么给老子闭嘴!” “好,我闭嘴。” 徐小受立马闭口不言。 守夜扑了几次空,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他这才意识到,徐小受确实还掌握着空间转移之类的技能。 当即抚着欲裂的胸口,喘气道:“你一五一十的,把你做过的那些蠢事,都给老夫说说。” “好。” 徐小受当即头一点,乖得不能再乖,出口就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就先从天桑灵宫讲起,还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守夜气得脸都绿了。 谁有这个闲工夫听你小子从天桑灵宫讲起? 你怕是还嫌老夫被你忽悠得不够瘸! “您叫我说的。” 徐小受手往前推了推,“前辈冷静,咱有话好好讲,赠剑之情,一直没齿难忘。” 他反手掏出了名剑焱蟒。 然而守夜看到这把剑,整个人更加是要直接裂开。 我他娘的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看上这么一个荒谬到了极点的小辈,视作接班人? 他哪里还是人? 疯子! 怪胎! 奇葩加变态! 这些,通通都不足以用来形容这姓徐的了! 这小子疯了吧? 他怎么敢那样训斥说书人,他怎么敢欺骗足足十多王座、斩道? 他怎么敢的啊…… 守夜心头抓狂得无以复加。 事情想归是想,但真正真真切切、切切实实、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了自己的面前。 还是以一种过去式的既成事实,被成功实现了结果的回忆幻化出现…… 徐小受,简直就是天理难容了! “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守夜双手交叠轻拍着,无神的呢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对此事给予什么样的反应。 心头震骇、激动莫名。 敬佩、担忧参半。 可更多的,是无法理解、不可置信…… 他怎么做到的?! 他是魔鬼吧! “徐小受。” 守夜突然冷静了下来,浑身情绪收敛至一处,抛诸脑后。 “老夫不管你做了什么,出于什么样的缘由,但有两件事,是你解释不了的,所以……” “我没杀人!” 徐小受一下子就完全明白了。 甚至他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暴露状态的时候,便开始思考出了对策。 “人我都没杀,鬼兽也仅仅只是出于朋友关系而救。” “我不会加入任何一方势力的。” “圣奴于我无关……我师父是圣奴,我是直到入了古籍空间,说书人突然传音于我,才知晓的。” 徐小受炮语连珠。 守夜却突然轻声一叹,“徐小受,你以为老夫,还敢信你吗?” 这一刻。 守夜相信,换做是任何人来了,都无法再去相信面前这青年,到底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的了。 “您不用信我。” 徐小受推心置腹,突然话音一刹,顿了一下,“你看我眼睛。” 守夜抬眸望去。 徐小受的眸子清澈,就像一潭无鱼的池子,清可见底。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可守夜这一下,突然觉得徐小受的心就似汪洋大海。 区区这么一扇窗户,能窥得一角。 可其余遥遥万里海域,以及一角冰山之下的另一面真容呢? 若是在以往,守夜自信能捕捉到任何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少年的心理,绝对无比准确。 可面对面前这青年,他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勇气。 “老夫看不透你……” 守夜无力的说道:“所以,老夫再也不会相信你的半句话,不,一个字,哪怕是任何一种语气!” “我……”徐小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跟老夫走吧,有什么需要狡辩的,红衣的囚狱会给你开放,你先前的所言所行,都将成为你任何说辞的最后鉴证。” 守夜拳眼一紧,此方天地便是直接被黑暗笼罩。 在这个时刻,在自己完全已经失去了对面前人的判断之力后,他唯一能选择的路,便是依照初心,将徐小受给带回去。 红衣囚狱之中,总归是有很多时间可以交心的。 要说…… 等去了之后,再说不迟! “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徐小受摇了摇头,“辛咕咕是我朋友,所以我救鬼兽;鱼知温是我朋友,所以我也没杀她。”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本心,不想和任何势力扯上关系,也不想被世俗与无论是谁的片面之词所惑。” “用自己的眼,走自己的路,仅此而已!” 守夜听得甚是感动。 你小子,和这几个势力的牵扯联系,还少么? 他手一摆:“徐小受,老夫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在城主府的门口,遇见了你。” 倘若没有你,那一头鬼兽…… 守夜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不,那不是错误。” 徐小受斩钉截铁:“那是幸运!” “……” 场面安静了许久。 守夜缓缓伸出了手:“莫要再挣扎了。” “我不挣扎。” 徐小受翻手就掏出了路轲的人型冰雕,“你要抓我,我就捏碎它。” 守夜:??? 他嘴角瞬间再度抽搐起来,面色青筋都直接暴起。 徐小受…… 好你个徐小受! 老夫就说,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脾性相近的两个人? 在古籍空间之中,早就应该要将你拿下了啊! “我没杀他。” 徐小受恳切说道:“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大家,说书人你们搞不定了,我的朋友要死了。” “我能怎么办?” “我也想要自己一个人苟活,可我发现,我做不到哇!” “我站了出来,可是……” 徐小受无力望天,“可我就一先天,你们会听我的话么?我有想法,你们会让我实施么?我敢喝住说书人,你们能让我尝试么?” “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好的结果,仅此而已。” 徐小受吞咽着唾沫,点头道:“可以吗?” “不可以。” 守夜却摇了摇头。 他理解,他感同身受,可他也怕。 他怕徐小受还是那个徐小受,亦或者徐小受已经不再是那个徐小受。 他怕被骗。 他被徐小受,心口不一! “跟老夫走,等一切的事情都解释通了,如若你没有嫌疑,老夫定然可以保住你……” “你放屁!” 徐小受突然叱喝出声,话语一顿,又致歉道:“抱歉,我口不择言了。” “没关系,老夫不在乎。” 守夜张开了怀抱:“跟老夫走吧,徐小受,不要再犯错误了,把你手上的路轲先还给我。” “我还不了你啊……” 徐小受突然鼻子一酸。 他理解守夜对自己的理解,也能够感受到面前这个老者,对自己一再的宽容。 可是…… 跟他回去,不可能的! 不说辛咕咕,不说焦糖糖。 自己元府之中,还有一个贪神,还有一份“鬼兽契约”。 这所有的一切,一旦摊明了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是…… 能不救么? 徐小受拳头攥紧,感觉到真实的自己,面对着这个世界突然的无力。 “前辈……” “老夫放不了你了!” 守夜直接打断,“圣奴、鬼兽,以及你徐小受面对红衣,所做的一切欺瞒行径,严格来说,万死莫辞。” “前辈!” 徐小受却再高声打断:“我说了多少次,我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 他说不下去。 “圣奴?”话锋一转,徐小受苦涩道:“我知道您不信,可圣奴要我,我如何反抗?” “在天桑灵宫,在外院,甚至那时候我还在为了比赛而苦苦挣扎。” “根就已经种下了!” “果就已经结了!”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桑老,已经是我的师父了!” 守夜眼神一黯。 他不信。 徐小受眼眶突然就红了。 “鬼兽?” “鬼兽我能怎么办?” “你们红衣的信念,我徐小受早就已经同你讲过了,我不认同!” “我所感受到的、所认同的,是鲜活的、有情有义的出现在我面前的人,而不是鬼兽!” “您敢说,您看到那决绝的鬼兽牛头人,以及失去理智的八翼赤双龙蟒,心里头半点波动,都没有?”徐小受怒喝。 老夫有…… 守夜心里头应和了一声,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该死的、该灭绝的,再怎么余晖绽放,不过是心图苟活,无力之下的反抗罢了。 值得同情。 但任何一个尽职点的红衣,都不会为此而留手。 徐小受怒了。 他看到了守夜的神情,就已经猜到了其内心反应。 “可我呢?” 他咆哮着,怒吼着:“我不过是跟大部分前往离剑草原的人一般,想去试一试机缘罢了。” “谁能想到,那里还有个说书人,还有个蛰伏已久的古籍空间。” “他们死了……” 徐小受想到了那一大片因为红衣手段,因为说书人而当场逝去的青年辈历练者。 “我呢?” 他反问着:“我入了古籍空间,我还没死,我也还不想死!” “我所做的,冠冕堂皇概之,牺牲小了,成全大的,大家一起出来。” “自私点的说法……” 徐小受沉吟了一下,重重道:“我就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活下来,仅此而已。” “有错吗?!” 无错……守夜沉重的闭上了眼睛,但是…… “我就是想活下来而已啊……” 徐小受想到了白窟,想到了城主府,想到了天桑灵宫,突然有些热泪盈眶。 他想到了辛咕咕。 也想到了那个孤苦无依的白色病房。 压抑如猛兽般即将咆哮怒吼的情绪,就像是被这一切回忆给柔和了,徐小受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自语。 “我就是想在活下来了的前提下,多个朋友,仅此而已。” “这,也有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