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辩论大厅的讲演(中)
第八十二章辩论大厅的讲演(中) 安德鲁很是奇怪,问道:“自从制宪议会从凡尔赛搬到巴黎之后,他不是一直呆在家里写传记吗?” 布里索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纪尧姆—克雷蒂安?德?马尔泽布对于普通华夏人而言,名气几乎是没有。但在法国,尤其是司法界,那是属于神一般的人物。因为马尔泽布的雕像,自19世纪开始,无论是共和还是帝制,一直矗立于法国最高法院的殿堂之中。在21世纪里,穿越者曾无数次缅怀过这位以生命捍卫过司法神圣的传奇律师。 然而回到如今,安德鲁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老家伙是不是吃过了药,好好在家享清福不好,来议会里折腾?” 望着眼前的情景,安德鲁感觉有点乱套了。似乎由于自己的到来,使得坐席发生了很多变化。 几乎不曾来过制宪议会的孔塞多侯爵跑到了右派对面的中立席,而他身边的是同为科学院院士的拉瓦锡。尽管两人都已辞去国民议员的职务,但凭借他们声望和地位依然能自由出入议会进行旁听,只是没有表决权而已。 迪波尔和穆尼埃以各自不同的理由缺席大会,而米拉波、巴纳夫、塔列朗、拉梅特与西哀耶斯等人左派领袖转而坐到中间的席位,沦为中间沼泽派,他们似乎要把左派阵地交给了昔日的极左派普利欧、佩蒂翁与罗伯斯庇尔等人坚守。 “真有意思。”安德鲁忍不住笑了起来,内心胡乱的琢磨起来。自从今年8之后,制宪议会的左右中派格局在悄悄的发生变化。米拉波、巴纳夫等立宪派贵族抨击保守派的次数大为减少,更多的辩论像是在演戏,给巴黎的革—命者。与此同时,保守派的人也时不时跑到中立派的席位上就坐。 当马尔泽布轮值议长摇动手中的小铃铛,并以目光示意代表巴黎公社的发言人可以上台去讲演时,他却一直在走神。等到沉不住气的布里索推了几把,安德鲁才醒悟过来。 “哈哈,传说中的神眷者,难道又是上帝在约你谈话吗?”右侧议员席上的一名议员在大声奚落走神的安德鲁,引得众人一阵笑,空气里充满了欢乐气氛。 安德鲁立刻站起来,他挺起胸膛,面色肃穆,并以其宏亮的嗓音,对着那位右派议员一本正经的回复道:“这是当然,上帝指示我务必在2500万法兰西国民代表的面前,向远在南锡的无辜死难者默哀,还让我唾弃你和你的刽子手帮凶,布耶侯爵将军。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所以今天,我站到了这里……” 话音一落,左派议员席上掌声雷动,普利欧、罗伯斯庇尔、佩蒂翁,连同蒲佐等议员纷纷站起来高呼,为安德鲁精彩发言呐喊助威;右派议员显然是不甘示弱,他们吹着口哨,拼命的喝倒彩,想要打压对方的气势;中立派们无动于衷,不过很多人在品味安德鲁的最后一句听似极富哲理的“名言”。 在听到安德鲁这一段高谈阔论,坐在嘉宾席上的拉法耶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之前的美丽心情不再淡定。布耶侯爵不仅是他的表兄,其带兵镇压南锡暴—乱的指令也是拉法耶特联合了内阁陆军大臣杜宾伯爵一起下达的。 “难道这个家伙也将想自己拉下水,只因为自己拒绝支付香槟混成团的军费?”拉法耶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好在他知道安德鲁并不是针对自己。 安德鲁颇为得意的站立于辩论大厅的中央,他双手叉腰,环顾四周,欣赏左右两派议员在为自己引发的话题而做激烈争论。1年多了,安德鲁就梦想这在这个代表全法兰西2500万国民的大舞台上当众喊上几句战斗口号,继而博得满堂喝彩。时至今日,自己的愿望终于得到满足。 等到轮值议长的铜铃声不断的被摇响,乱哄哄的局面该逐渐平息下来,辩论大厅的秩序得以恢复平静。主席台下方,有秘书提醒这位公社发言人应该登上专门的讲演台,但安德鲁摇头拒绝了。所谓高高耸立的讲演台就像个没有栅栏的囚笼,还是在辩论大厅里自由走动,感觉要舒服的多。 “请巴黎公社的代表,不要以庭审律师的惯用伎俩,去煽动大家的情绪。议员是人民的代表,不是陪审团的成员。”就个人而言,马尔泽布显然不怎么喜欢破坏秩序的安德鲁,自然而然的拉起了偏架,开始警告这位巴黎公社的发言人。 安德鲁对此无动于衷,心中腹诽一句:“制宪议会的轮值议长而言,无权无势的傀儡,你又不是有着特殊否决权的英国议长。” 最初,穿越者原本想借此怼过去,但他担心这位曾担任过内阁首相的马尔泽布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怕受不了刺激,于是将跑到嗓子眼的各种尖酸刻薄的嘲讽语句统统咽了回去。 …… 安德鲁继续游走于自己的支持者,左派议员这一边,他保持着一贯激昂悲愤的语调,再度陈述事实: “南锡驻军的情况是什么事情? 那些被残害的士兵们到底犯下了什么罪名? 不,什么都没有! 士兵们仅仅是在要求得到他们可怜的微薄薪水。然而,他们的军官却以各种非法的理由,强行掠夺了他们,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 讲演者的声音饱满,阳刚而高亢,被赋予了神奇感染力和强大冲击力。议员们再度鼓掌,口哨声此起彼伏。安德鲁也借机来到主席台前,他为了克制内心极度兴奋的心情,不停的、反复的使劲搓着手心,还以挑衅的目光扫视着轮值议长马尔泽布,以及右边的保守派议员。 “说实话,我真想跳下去,狠狠的揍那个混蛋一顿!”曾任布列塔尼总督的贝尔特朗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卡扎莱斯说道。毫无疑问,不少右派议员都有着与贝尔特朗相同的想法,希望能掐住在议会里大放厥词的安德鲁的喉咙。 “那您就上当了,安德鲁—弗兰克可是一个名声在外的流氓检察官。”卡扎莱斯轻笑着说,“您仔细瞧瞧看,那些守卫会场秩序的佩剑警卫,他们都来自巴黎警察总局,压根就无视安德鲁的各种挑衅行为,哪怕后者挥舞起来的胳膊和指尖快要触及右派议员的鼻梁,也依然无动于衷。如果您跳下去……嘿嘿。” 32岁的卡扎莱斯是一名退役的轻骑兵上尉,作为香槟大区的国会议员,一名有操守的保守派贵族,他极其痛恨封建等级制度,希望能取缔贵族与教会的特权,但又在行动上积极维护君主专—制,对路易十六忠心耿耿。 对此,贝尔特朗嘀咕了两声,也不在多说什么。不过,这位大贵族也看得出来,安德鲁的矛盾所指并非保守派这边,而是包税商,以及包庇他们的家伙。最初看上去,代表无赖长裤汉的安德鲁的确令人讨厌,但听到他的讲演却魅力十足,富有表现力。在不关乎切身利益的时候,贝尔特朗与卡扎莱斯二人也被安德鲁那滔滔雄辩征服了不少。 所以,想要扼住安德鲁的喉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的那古罗马式的雄辩之声彻底压倒了一切反对者,他滔滔不绝,声音继续回响于辩论大厅之上。 “……这些所谓的叛军,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拒绝腐败和反对盗窃。 在他们心中,对革—命并未带来的公平正义依然保有信心。 即便是被非法判处死刑,遭遇终生苦役,他们也不曾放弃。 烈士们在倒下前,曾高呼法兰西万岁! 这是多么让人心酸和难过啊!” 此时安德鲁那煽情的语调逐渐放缓,情溢于心的悲伤陡然颤抖起来,仿佛有“欲哭无声”的难受,感觉就像喉咙被鲜血噎住一般,无法呼吸,令人窒息。 安德鲁来到主席台下方,正对着悬挂上方的人—权宣言,静静地低头默哀…… 此时此刻,没人敢当众斥责安德鲁和他的过激言论。 整整两分钟过后,安德鲁才重新抬起头来,他的心中重新点燃了熊熊烈火,炙热的岩浆正开始向外喷涌。他持续游走于大厅中央,亮出了锋利的矛头。 “我记得一年前,巴黎的妇女以和—平—游—行的方式去凡尔赛宫叩见国王(和平个毛线,谁当真谁就输了),请求自由和平等! 从那时起,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什么都没有! 还是同样的弊端,还是同样的暴—政! 为什么? 那是国王的身边还是同一个的利益集团,相同的内阁大臣!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隐瞒事实的真相,在以各种谎言欺骗人民!辜负了人民对他们的信任! 他们是谁呢?” 未等安德鲁继续说完,罗伯斯庇尔已率先站起来鼓掌,左派议员也纷纷起立营造声势。处于中间立场的议员们迟疑了片刻,他们知道安德鲁在陈述不可辩驳的事实,只是希望有人牵头相应。于是,米拉波、巴纳夫、塔列朗、拉梅特与西哀耶斯等人陆续起身鼓掌时,中间派爬出了泥潭站起来表达对安德鲁的支持。 “我还是不太喜欢他!”西哀耶斯教士低声说道。 身旁的亚历山大—拉梅特笑道:“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安德鲁是个懂得进退的聪明人!” 米拉波、巴纳夫与塔列朗也纷纷点头称是。 另一边,安德鲁等到轮值议长的小铜铃再度成功镇压议员们呐喊时,他走到右派议员这一边,挥舞着双手,在做大声疾呼,唇边还挂着一丝挑衅性的微笑。 “……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为巴黎人民陈情,并响应人民的要求,请求议员们罢免他们!” 可惜,安德鲁的慷慨激昂的讲演又一次被人打断,这次属于反对派的主教。 “所以,你认为你就是巴黎人?检察官先生,整个巴黎只有你一个人吗?”愤怒的普德拉主教站了起来,厉声斥责眼前这个绑架民—意的无耻之徒。 不等右派主教的同伙喧嚣而上,安德鲁就以他那火焰般的炽烈言辞,反唇相讥道:“那也总比你好,普德拉,听说你在担当鲁昂代主教时,常将自己封为上帝的天使。哦,来来来,让我们看看天使背后的漂亮鸟毛!” 说着,安德鲁还一本正经的用手在前胸比划十字架,惹得众多议员又是一阵快乐的欢笑。唾弃保守派教士的激进议员们群起而攻之,冲着鲁昂前主教大做嘘声以示问候,闹得普德拉灰头土脸,颜面尽失,恨不得立刻钻到地缝里得了。 安德鲁很是愉快的欣赏普德拉狼狈不堪的表情,转眼间,他又正颜厉色,继续自己之前的控诉,义愤填胸的巴黎检察官使劲的挥舞自己的右臂,手指着嘉宾席上就坐的四位道貌岸然的内阁大臣,再度怒吼起来:“……现在, 巴黎人民要求罢免内政大臣,德—圣—普里克斯伯爵; 罢免战争大臣,德—拉图尔—杜宾伯爵; 罢免司法大臣,德—钱丕恩子爵; 以及……”